那學生的姐姐忍了三年實在忍不下去,命都快沒了,才和娘家人說了此事。”
藺云婉有些吃驚,官宦之家打人的男子不是沒有,可她知曉的都是爭執之下,和正室妻子推搡略微動手的,要把人打死的情況,她還沒聽說過。
“那學生的娘家為此提出了和離?夫家便直接答應了?”
“唉,哪有那麼簡單。她娘家是提了和離,還參奏了她夫家,可也沒什麼用,她夫家還是死活不肯放人。朝廷律法在那兒放著,女子嫁去夫家,死也得死在夫家,她娘家一點辦法都沒有。”
藺云婉好奇道:“那最后究竟如何和離成的?”
郭娘子壓低了聲音說:“她家又忍氣一年,后來元后去世,皇上立新后,我那學生入宮做了皇后,皇上出面才令她姐姐的夫家寫了和離書。”
藺云婉心中一震,原來如此。
普天之下,又有幾個女子和離之事,能請動皇帝出面?
她是不可能了。
郭娘子說:“雖皇上出面令皇后的嫡姐和離,但是皇后的嫡姐也只能遠嫁京外平息是非,幾年都回了不了一次娘家。雖離了惡夫家,到底還是和父母手足骨肉分離,也是個不幸的。”
這世道就是這樣,不論女子因為什麼和離、被休棄,受苦受難的都還是女子。
郭娘子又關心地問:“陸家那女眷是怎麼和夫婿過不下去了?”
藺云婉卻不好答。
若不是前世落得那個結局,她一輩子都穩坐武定侯府世子夫人的地位,在旁人眼里,只不過是得不到夫君的真心、沒有自已的孩子而已,哪就至于提出和離?
她又怕老師起憂心,笑笑道:“許是婦人的牢騷而已,未必就會鬧到和離的地步。”
郭娘子心里明白,藺云婉特地來上門打聽,事情肯定不是“婦人牢騷”那麼簡單。
只不過藺云婉已是侯府宗婦,有她的難處,不詳細說也無妨。
郭娘子還是說了幾句推心置腹的話:“女子求生不易,像我畢生不嫁,也是因為我父母早亡,沒有兄弟手足,和族親關系也很疏遠,沒人管得了我罷了。況我生性要強,還有幾分養活自已的本事,求不著人,礙不著人。
“說句大逆的話,天底下又有幾個女子像我這般‘幸運’?
“尋常女子既嫁了,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且把心思放在從丈夫身上挪一挪,好好過自已的日子,養孩子、持家,怎麼都能過。”
藺云婉微微低頭:“老師說的是。”
二人又聊了些閑話,藺云婉很關心郭娘子的身體和近況。
郭娘子心里覺得暖,笑容也溫柔:“我的身子也還是那樣,天晴時好些,天陰時壞些——平日里倒也沒什麼可忙,無非是書、香兩件事。”
說著,看了看小桌上的獸紋青銅香爐,里面升起裊裊一段細煙,柔白如霧。
“還是老山檀。”
藺云婉聞得出來,這是老師平常愛用的香。
郭娘子含笑點頭。
藺云婉忽然凝視著郭娘子問:“佛道一類,老師您近來可有涉獵?”
“沒有。”郭娘子覺得十分奇怪,“你知道的,我不信神佛這些事,連求神拜佛打醮都少。”
藺云婉若有所思,那就有些奇怪了,老師前世……
“娘子,有貴客至。”
郭娘子的丫鬟突然進來通稟。
丫鬟都是身邊的老人了,藺云婉就算是郭娘子跟前的貴客,這會兒來的客人比藺云婉還要尊貴,郭娘子心里有數了。
藺云婉很自覺地起身道:“老師,學生叨擾已久,也該告辭了。”
郭娘子殷切地握著她的手,說:“我一個老婆子也沒什麼事,常常在家,你得空再來。”
藺云婉笑著說好,像是順口一提:“對了,學生還想向老師求一本字帖,我幼時您用來教我的《竹枝帖》。”
郭娘子一口答應下來,讓人去找來借給藺云婉,一時覺得有些不對勁,也是隨口一問:“這帖子是給開蒙的孩子用的,我記得侯府里沒有要開蒙的孩子吧?”
丫鬟拿了帖子遞給藺云婉,她難以承受長輩的慈愛,收下之后,羞愧地低著頭說:“陸家過繼了孩子到我名下,是給他用的。”
藺云婉福了身子便走了。
郭娘子滿眼愕然,她不過才二十多的年紀,何至于過繼孩子到膝下?
難道說,武定侯里要和離的女子,就是藺云婉自已?
“先生這是怎麼了?”
一道疏離微冷的聲音傳來,郭娘子回過神,向年輕矜貴的男子行禮:“桓王殿下。”
郭娘子的貴客正是當今最受寵的桓王,也是皇后唯一的嫡出兒子,齊令珩。
第6章 桓王
第六章
“夫人,郭娘子那位貴客,您可認得?”
萍葉上了馬車,立刻好奇地問。
藺云婉搖搖頭:“未曾見過。”
桃葉也納悶兒:“似乎從未聽說過郭娘子有子侄外甥之類的小輩。”
萍葉很認真地道:“那男子瞧著像是公府或者朝廷重臣家的子弟。”
這話連藺云婉都沒反駁。
剛才從老師府邸出來的時候,那男子正好從穿堂里出去,隔著花窗隱約一瞥,就看見他穿著玄色束腰長袍,衣領上金絲滾花紋細密雅致,雖然年輕,可身姿挺拔清雋,步伐沉靜從容,一身的貴胄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