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歡笑了聲,又在面前的書桌上鋪展開信紙。
將一支飽蘸了墨水的紫檀狼毫送到顧棠手里。
她溫聲問道:“棠棠是哪個字不會寫?”
聞言,顧棠低下頭,有些難為情的說:“......渺,渺字不會寫。”
.....江知渺的名字不會寫。
同窗一年整,她竟還不會寫人家的名字。
聽了這話,沈醉歡有些啞然失笑。
她輕輕握住她的小手發力,帶著小姑娘的手在眼前那張熟宣之上運筆留鋒。
頓時行云流水的字跡便映然紙上。
可顧棠不只這一個字不會寫。
她從前頑劣,不聽先生講課。
因而現今可謂是提筆忘字。
但沈醉歡對她不像顧長策一樣嚴厲。
是以她大著膽子將所有不會寫的字一股腦地都告訴了娘親。
沈醉歡沉吟片刻,雖說是有些無奈,但到底沒舍得對她生氣。
只是握著她的手執筆,一筆一劃的帶著她寫信。
兩刻鐘之后,滿篇娟秀字跡已然寫滿了信紙。
雖然整篇信箋連語句都不通順,但卻承載了顧棠滿滿的同窗情誼。
寫完信之后,顧棠將信紙拿起,抖了抖上面未干的墨跡。
透過窗外映進來的光線,對著上面滿篇簪花小楷欣賞了許久。
忽然,她回過頭來,對著沈醉歡咧嘴一笑。
語氣有些驕傲的說:“娘親,江知渺肯定想不到這字兒是我寫出來的。”
見她一笑,沈醉歡便也跟著笑。
不過頓了一下,她又有些好奇地問:“棠棠怎麼忽然想起來給江家的小公子寫信了。”
這話落下,顧棠小臉蛋變得有些紅撲撲的,不過還是抬起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如實對沈醉歡答道:“江知渺前幾日給我寫了好多封信,我想,再怎麼說,也要給他回一封的。”
頓了一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其實,其實我本來就想給江知渺寫信的,雖然他總是在我逃學的時候給先生告狀,但是.....但是江知渺還是我在書院里最好的朋友.....”
她故作老成的嘆了口氣,對沈醉歡說:"我總歸還是掛念著他的嘛!"
聞言,沈醉歡安靜了一瞬。
唇邊原本的笑意也跟著淡了些,但她又問顧棠:“若是掛念一個人,即便分隔兩地,也總會忍不住聯系她的,對嗎?”
話雖是這樣問,但沈醉歡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了。
畢竟當初顧長策去雁門那兩年,她給他寫了那麼多封信。
.....可他一封未回。
顧棠聽了這話,重重的點了點頭。
她說:“那是當然啦!”
頓了一下,她的心思忽而便跟沈醉歡想到了一處去。
顧棠年幼時便聽人提起過,父親和娘親成婚前的那兩年,一直隨著祖父在鎮守邊城雁門。
她低垂下眼睫,黑漆漆的眼睛轉了半圈。
在心下里暗暗盤算著,照父親那個性子,定也給娘親寫了不少信吧。
她有心想要拉近父親和娘親的關系,于是便故作天真的問沈醉歡:“娘親,當年父親在雁門關的時候給你也寫了很多信吧。”
聞言,沈醉歡眸光微暗。
但還是低眉斂目,嗓音淡淡的“.....嗯”了一聲。
顧棠聽了這話,心中一喜。
甚至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沈醉歡為何會有這一段時間的記憶。
她又忙著替顧長策說話道:“父親當年肯定也很掛念你。”
沈醉歡扯了扯嘴唇:“.....嗯。”
不知為何,她突然之間好生氣啊。
忽然不想將自己恢復記憶的事情告訴顧長策了。
原本昨夜里想了滿心的纏綿愛意之語,現今她卻想過段時間,看他表現再說給他聽。
——
而另一邊,顧長策卻全然不知沈醉歡在想些什麼。
他帶領了兩萬輕騎直搗王庭。
王庭周邊分散著大大小小的駐地。
他們索性直接輕兵突進,以戰養戰。
不過短短半月的時間,已將不少駐地覆滅。
一路打到了河西。
和拱衛王庭的主力軍對上,殺敵三萬余人。
匈奴半數主力軍覆滅,還俘虜了單于王烏格勒。
桑南懷雖說平日里沒個正形,但真到了戰場倒還算靠譜。
在代郡拖住了休屠王十多天,給他們爭取了不少時間。
因此后來,兩邊軍隊對休屠主力軍包抄夾擊之時,完全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但休屠縱橫疆場這麼多年,也不是吃素的。
最后顧長策迎面跟他對上,雖說一劍將他斬殺馬下。
但自己也受了不少傷。
最后一場戰爭持續了整整三個時辰。
當戰爭結束的時候,他玄色鐵甲下的衣衫已經完全被血浸透。
重劍插入地縫,才堪堪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軀。
是夜,大漠之中,黃沙漫天。
主帥營帳。
柳鶴與方給他換了藥。
血算是被止住了。
男人線條緊實的身軀之上被纏了一層平整的紗布。
趁柳鶴與在一旁洗手的時間,他靠在榻邊的柱子上閉目養神。
玄色衣衫略顯凌亂的堆疊在線條流暢的腰腹線條出處。
他唇色蒼白干裂。
但即便是在這時候,還又先閑心來跟柳鶴與打趣兩句。
他微微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問:“子規,你方才給我上的止血藥可有祛疤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