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湊近昭華耳畔,緊咬牙關,滿口的皓齒都欲咬碎了去,
“解決帝王疑心最好的法子,從來都不是博取他對你的信任。而是......讓疑心之人,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相較于尚陽激動的情緒,昭華則顯得異常平靜,
她眸色沉靜如一汪無波無瀾的潭水,含笑相望于尚陽,
“你這細作當得委實稱職,至死也不忘你主子交給你的使命。只不過你這些挑撥本宮與皇上的話,卻是不用在本宮面前多費唇舌了。”
聞言,尚陽短暫的愣了一瞬,
但見昭華唇角揚起的笑意逐漸變得陰鷙后,她這才心下了然,譏笑搖頭道:
“我知道,你心里明鏡似的,原是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自己的路該怎麼走。宋昭,說實話,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羨慕你可以不為任何人而活,可以瀟灑的做你自己。”
她仿佛累極了,身子慵懶地靠在暖座貼墻的盡頭,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若不是你我有著這般對立的身份,或許,咱倆還能成為至交也不一定。斗了這麼些年,只有與你交手之際,才能讓我痛快得酣暢淋漓。”
昭華默然不答,但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至此,尚陽心下也算是釋然。
她平靜地問昭華,“說吧,蕭景珩打算怎麼處死我?”
第400章 掌上珊瑚3
夜風甚大,灌入菱窗,幾乎要撲滅了桌上的殘燭。
小福子躬身上前,合窗之際,手中提著的鎏金錦盒也便順手放在了昭華面前的小幾上。
尚陽疑惑地盯著錦盒,“這東西你來時就拿著,是他想出了什麼折磨我的新花樣來?”
昭華將錦盒朝著尚陽的面前推了推,“你啟開瞧瞧。”
尚陽略有遲疑,
待她緩緩地啟開錦盒時,卻在看見了里面裝著的東西后,立時紅了眼,
“這是......”
只見碩大的錦盒里面,十分突兀地躺著一枚碎掉的珊瑚戒指。
尚陽一眼就認出,這便是當日昭華當著她的面摔碎的那枚,她一直佩戴著的珊瑚戒指。
她情緒十分激動,忙將戒指取出,緊緊攥在掌心,
碎珊瑚鋒利,刺破了她掌心囊腫的皮膚,滲出殷紅的血液,將其染得更艷。
尚陽的雙手緊緊地貼著胸口,
淚水雖是止不住落下,但唇角卻是漾著欣然的笑意,
“多謝你。”
她字句真切向昭華道了謝,又極目遠眺著西南方向,
那是燭陰的所在。
聽她又問,“夜郎他......”
昭華道:“你的付出,都是值得的。燭陰帝君并沒有放棄你。皇上以你為細作一事發難了燭陰,而江慕夜卻愿意以他手中燭陰三萬私兵,以及私庫里所有的金銀財寶,來換你一條性命。”
尚陽淚眼盈盈地看著昭華,纖長的羽睫劇烈地顫動著,
“夜郎他......當真這般說?”
昭華定聲道:“本宮,沒必要騙你。”
尚陽將珊瑚戒指攥得更緊,
她推開菱窗,面朝著西南合上眼簾,任由夏夜里微熱的風吹拂在她的臉頰上,
她想起了少時無數個與江慕夜爬去邊野山頂等待日出的夜晚,
燭陰的夜空繁星如鉆,點點瑩蟲蹁飛于山谷間,
那樣的日子,心上人陪伴在身邊,日復一日的歡愉,總覺得一日十二個時辰過得太快,巴不能慢一點,再慢一點,
她想,那大抵便是她此生最美好的時光了。
而此間的風,風中卷著的草腥味,恰與當日無二。
仿佛只要她一閉上眼,這些年的磋磨與困苦,都被付之一炬,
她還是昔日那個明媚清純的少女,
而她的少年郎,也會執起她的手,相護她一生。
良久,這般虛幻且美好的泡影,才隨著昭華平靜的聲音而幻滅,
“但你們的所為,實在是犯了皇上的大忌諱。皇上開恩,但也只可留你們其中一人有活路可走。若你得活,燭陰帝君必被正法。可若你......那麼皇上便不會再追究燭陰的任何責任。”
聞聽此話,尚陽會心一笑。
在啟朝的這十七年間,她再沒有聽到過比這更好的消息了。
她緩緩睜開眼,坐得湊近昭華些,攤開滿是血污的掌心,興奮地給昭華展示著那枚紅珊瑚戒指。
宛若彼此從不是仇敵,而是惺惺相惜的摯友一般,
“宋昭,你知道這枚戒指的來歷嗎?”
昭華揣測道:“燭陰盛產珊瑚,此物應是江慕夜送給你的?”
“嗯!”尚陽用力頷首,滿面幸福地笑應著,
“這本是夜郎的貼身之物。夜郎說,自我入宮,他再難陪伴在我身邊,便讓這珊瑚戒指代替他,在遙遠之地一直陪伴于我。我一直都知道,他從未利用過我,從未......”
她低下頭,于破碎的戒指上深情地落下一吻,又對昭華說:
“你們漢人有一首詩,我很喜歡。”
說著沉吟誦道:
“掌上珊瑚憐不得,卻教移作上陽花。你可知道這是何意?”
昭華頷首應下,“再美曼的珊瑚玉樹,縱然懷在心尖,護在掌心,終究也無法真正變成私人所有。
它最終會在更高的宮室里面,被養做向陽的花朵。”
尚陽目光凝在掌心碎裂的珊瑚上,溫婉地笑,
“是啊,只是如今這珊瑚都碎了,我這朵‘尚陽花’,也該應景開敗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