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算計你?那蕭郎與太后母子之間,也是全無算計吧?”
聞聽此話,蕭景珩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屋外,雨勢漸大。
昭華兀自起身合上菱窗,又吹涼火折子,點燃了黃梨木上唯奉著的一盞燭燈,
“太后撫養蕭郎長大,待蕭郎與待四爺一視同仁,從未苛待。可蕭郎又是怎麼報答太后的?你趁著四爺病重之際,假借照顧之名,將其‘照顧至死’。臣妾愚笨,不知這算不算是蕭郎對太后的算計?”
蕭景珩喘著粗氣道:“皇子們為了爭權奪利,有誰沒有算計?即便朕算計了老四,可朕待太后卻是真心!”
“呵呵,真心?”昭華掩唇訕笑,滿眼戲謔地打量著蕭景珩。
蕭景珩怒聲質問,“你這般瞧著朕是什麼意思?”
他掙扎著從病榻上起身,一把抓住了昭華的手腕,想要動手,卻驚覺渾身軟綿綿的,是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以至于,昭華隨手一拂袖,就能拂倒他,讓他狼狽地跌坐在地上。
而在他身旁,正是方才被他打碎了的藥盅。
他看著那一攤深褐色的藥漬,這才驚覺,“這藥......穎妃在這藥里動了手腳?還是你!?”
他猛地抬眸瞪著昭華,
昭華不答,只是含笑看著他,挑釁般地挑起娟秀的眉。
因怒,蕭景珩額間暴起青筋,太陽穴也不受控地突突跳著。
仿若被沙石磨礫過的嗓間,發出嘶啞的厲喝聲來,
“告訴朕,你所圖究竟是什麼?朕已經給了你這天下間女子最尊榮的位份,也已經給了承煜太子之位,你還想要什麼?宋昭,朕待你不薄,你實在是太令朕失望!”
昭華臉上的笑意一瞬凝住,她沉下眸色,居高臨下地睇著蕭景珩,
這也是她第一次,以上位者的角度去俯瞰他,
瞧著更低劣,也更叫人惡心。
“蕭郎待臣妾不薄,所以下旨活埋承煜,將臣妾打入冷宮。待皇貴妃不薄,所以殺了她全家,更害得她所有的孩子都死于非命。待穎妃不薄,所以讓她的母族徹底湮滅于歷史的塵埃中,把她從一個胡人,硬生生變為了一個漢人......”
“可她們待朕又何曾有過真心?”蕭景珩被戳穿了假面,倒是先賊喊捉賊起來,
“后宮里的妃嬪,有哪個敢說她們接近朕、討好朕,是別無所求的?又有哪個不是為了朕的權勢,有哪個不是為了從朕身上謀求利益!?
若朕今天不是皇帝,不過是個尋常百姓家耕田種地的農夫,你覺得還有誰會對朕笑臉相迎,還有誰會死心塌地的跟著朕?你會嗎?”
昭華果斷搖頭道:“捫心自問,臣妾當然不愿。可若是從前的皇貴妃,臣妾倒是能篤定,她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你,無論是錦衣玉食還是顛沛流離,只要你點一點頭,她都會不顧前路跟你走。因為她喜歡的從不是你的皇權,而是你這個人。”
“她?”蕭景珩冷嗤道:“從前皇貴妃是與朕親近,可如今朕病著,她前前后后來瞧過朕幾次?”
昭華漠然道:“她為何不愿來看你,你自己心里沒數嗎?欲終取之,必先予之,這樣簡單的道理,蕭郎難道不明白?”
第467章 迫立遺詔
昭華的話,自是問得蕭景珩啞口無言。
可他必不會認下他有任何錯處,
于是彼此相顧,唯得長久的無言。
屋外,雷雨更甚,
昭華見蕭景珩掙扎著想要起身,可胳膊已經連撐地支撐身體的力氣都沒了,
她便俯身下去,像是在施舍弱者一般,伸手向蕭景珩,欲將他攙扶起來。
“別碰朕!”
蕭景珩態度強硬地甩開了昭華的手,
她滯了須臾,不惱,仍是婉聲笑道:“蕭郎不愿讓臣妾扶您起身?那不如喚小印子來吧?”
說著沖門外輕喚了一聲,“小印子,你進來。”
話音方落,
方才蕭景珩高聲呼喝也不見現身的小印子,這會兒卻是老老實實地推門躬身而入。
蕭景珩蹙眉瞪著他,
瞧見他一手拿著筆墨,一手拿著一卷明黃色的圣旨,步步向他走近。
于身前,將手中物放在桌案上后,先是向昭華福了福,恭聲道:
“皇后娘娘萬歲萬福。”
轉而才對蕭景珩說:“皇上金安。”
話落,便攙著蕭景珩的臂膀,將他攙扶起來。
蕭景珩右手死死攥拳,鉚足了勁揮舞向小印子,
“你這吃里扒外的狗東西!”
這一拳軟綿綿地打在小印子的胸膛上,猶如泥牛入海,反倒催得小印子笑了起來,
“奴才伺候皇上盡心時,皇上喚奴才為狗奴才。奴才伺候皇上失意時,皇上喚奴才為狗東西。左右在您眼中,奴才本就是個不是人的玩意兒,又有什麼區別呢?”
蕭景珩知道,此刻連小印子都敢對他說這樣諷刺的話,便意味著昭華的勢力已經滲透進了他身邊每一處角落,是不會再畏懼他的皇權了。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蕭景珩不經意間瞥了一眼銅漏,
還有一個時辰,
還有一個時辰,閆鴻閆大將軍就會帶領兵馬直入朝陽宮,
到時候,他定要將這些背叛他的人,千刀萬剮!
目光收回間,他不經意瞥見小印子方才放在桌案上的那卷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