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后,人人都不得已要卷入數不盡的爭斗,算不清的暗害之中,
或許寧婉霜并沒有多厲害,但她必須得偽裝起來,讓別人都覺得她很厲害,才不會有人敢欺負她。
流玥低聲道:“娘娘這身衣裳是很素凈,但皇上駕崩,合宮皆白,這湖藍色在一堆素白里頭,也還是太顯眼了些,不如......”
然而還沒等她把話說完,寧婉霜就快步出了宮門。
她幾乎是奔走于長街之上,來往宮人見著她皆是垂目回避,待人走遠些后,又少不得議論一番。
流玥一路于她身后緊跟著,焦急道:
“娘娘這是要去哪兒?夜色深了,皇上駕崩舉宮同哀,娘娘還是不要亂走動才好!”
這樣的車轱轆話她說了一路,可寧婉霜卻是半句都沒有聽進去,
只等入了廣陽門,看著此地開遍了的辛夷花,寧婉霜這才駐足不前,會心笑了。
她閉上眼,怡然深吸著撲鼻的花香,繼而回過頭來,燦笑若稚子般問流玥,
“我穿這衣裳好看嗎?”
流玥用力頷首,“好看!只是從前似乎從未見娘娘穿過。”
寧婉霜擺弄著衣角,半是驕傲地說:“這是我初見皇上的時候,所穿的衣裳。”
有風過,
吹落滿樹辛夷。
淡紫色的花瓣飛落于寧婉霜身側,她伸手便可觸及,但花瓣又匆匆流逝于指縫間,
她問流玥,“你知道我為何喜歡辛夷嗎?”
流玥抿抿唇,揣測道:“許是因為花色漂亮,味道也好聞?”
寧婉霜笑著搖頭,“也不盡然。還因這花花開時滿樹無葉,花落盡而葉才生,放眼望去,要麼滿樹淡紫,要麼滿樹嫩綠,不像別的花卉那般紅綠相間,但我總覺得,非得是這樣單一的顏色,才是好看的。
若拿它來擬人,便是像極了一生心中只能容下一人,別的紛擾哪怕再艷麗,也是承載不下了。”
后來,晚風漸漸大了起來,
寧婉霜隨性于花雨間翩翩起舞,口中喃喃低吟,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
“紅淚偷垂,滿眼春風百事非。”
“情知此后來無計,強說歡期。”
“一別如斯,落盡辛夷月又西。”
吟至此,她忽而跌坐在一地花瓣中,
流玥以為是她崴足摔倒了,忙上前去攙扶,
卻見,
有黑色的血液于她的唇角漫了出來。
流玥霎時慌了,“呀!娘娘這是怎麼了?來人啊!快來人!”
寧婉霜倒在流玥懷中,自然垂落于地面的手,輕易便能握住一片染了污泥的花瓣,
她靜靜看著,靜靜笑著。
恍惚間,她似乎聽見有人于她身后鼓掌,
回眸望去,便在一片月色朦朧中,看見了蕭景珩。
少年郎意氣風發,身姿挺拔,
遙遙相望,沖她會心一笑。
如同十一年前,彼此于三月初一在此間初見時一樣,
那時候的蕭景珩還未登基,
而那時候的寧婉霜,也還只是寧婉霜。
啟元十年三月初一,皇貴妃寧婉霜薨,年二十七。
第476章 新帝登基
啟元十年三月初八,啟隆帝頭七日,群臣跪送先帝入陵。
御前首領太監小印子奉先帝遺詔,遺詔曰:
“皇太子承煜,仁孝明達,夙德天成,宜即皇帝位。中外文武群臣,其同心佐理,以終予志。”
皇太子乃為先帝生前所立,遺詔又為先帝親筆,首領太監為證,諸臣無疑。
是日,皇太子承煜于靈前繼位,
皇后昭華也于同日被尊奉為太后,上徽號為慈憲恪順皇太后,
皇太后時年二十二,亦為啟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太后。
奉先帝梓宮入帝陵當日,太后昭華情緒異常悲愴,大慟之下幾近昏厥,
門朝文武皆道帝后情篤,
然鮮少有人知,昭華的這些眼淚,并非是流于帝王,而是流于罪婦寧婉霜。
皇貴妃寧婉霜毒害先帝,證據確鑿,此事無轉圜余地。
寧婉霜雖已畏罪自戕,不過而今尸骨還冷著。
次日,小印子入仙壽宮,就寧婉霜如何安葬一事請旨于昭華。
昭華道:“寧氏毒害先帝,心腸歹毒,何以還能被尊為皇貴太妃?讓她入葬妃陵隨侍先帝,豈非更是叫先帝魂魄不寧?便將她廢為庶人,不入妃冊、妃陵,往寧家祖墳去,草草安葬了吧。”
小印子連聲應道:“太后仁德,算是給足了寧氏死后的體面。”
瞧他神色焦灼,明顯是存了滿腹的心事,別扭了半晌后,才硬著頭皮對昭華說:
“太后娘娘,奴才有一事斗膽相問,還請太后見諒。如今新帝登基,而伺候在御前的首領大太監一職由誰來任還未定下來......”
他這話是在旁敲側擊的提醒昭華,當初她對他許下的諾言,如今是該兌現的時候了。
昭華淡然而笑,徐徐道:
“都太監的人選已經定下,下個月初,小福子便會上任。”
“福公公?”小印子錯愕到有些失了分寸,“可是太后娘娘先前明明說......”
“你不用幫哀家回憶哀家從前與你說過些什麼,哀家記性好得很,忘不了。只是如今哀家想先問你一件事,昔日先帝取血固倫公主時,這事兒你是否知情?”
“這......”
小印子支支吾吾的,眼神也變得閃躲起來,明顯是不敢正面回答這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