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晚仍在落淚,整個過程,即便大夫翻開她肩上的傷口,她也沒輕哼半聲,只有淚,不要錢般紛紛落下。
封卿終是被那些淚砸的心頭煩躁難安:“給她用些麻沸散。”他以為她是因著疼。
“不用。”可軟塌上,葉非晚飛快回應,聲音平靜無波,仿佛現在滿臉淚痕之人不是她般。
封卿皺眉。
“只是肩頭被刺傷而已。”葉非晚仍舊涼聲道著,用麻沸散,便要候一炷香等它起作用,再者道……前世比這還難受的病癆,她都一年如一日的熬了下來,如今這些傷又算什麼呢?
封卿不知她為何哭,只當她是因為傷口痛,可她自己卻是知道的。
她在怕。
救封卿,似乎是身體的本能一般,她曾將一個人的名字刻在心頭上,刻的血肉模糊,后來她想忘了,只能將他的名字從心口上一刀一刀生生剜下。
明明說好再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今日之事卻突然砸了下來,砸的她措手不及,明明該忘的……
所以她怕了,有了前世的前車之鑒,她不敢再和封卿有任何感情糾葛,她怕落得前世的下場,被冷落、被放棄、被厭惡、直到孤身一人凋零在那個冷院的寒冬里……
太可怕了。
大夫在為她清理著傷口,里面的肉骨不時被碰到,葉非晚眼前終究有些模糊了,臉色越發蒼白如紙。
封卿緊皺眉心望著,他一直只當她是追在他身后的膚淺女人罷了,也許因著她的家世,她尚有些價值。
可今日,似乎是他第一次正視她的存在,以正視王妃的目光,正視她的存在。
也許,他需要這樣一個有價值、又對他真心實意的王妃。
“王爺,已經包扎好傷口了,養些日子便無大礙。”大夫忙過一陣,扭頭恭敬道謝。
“嗯,賞。”封卿揮揮手,卻始終未曾前行半步,仍舊站在原處,望著病榻上的女人。
良久。
“你放心,”葉非晚望著頭頂的帷幔,淚已經停下,她也平靜下來。
封卿瞇了瞇眸,望著女人淡然的模樣,心底隱隱不悅。
“救你,是因為我如今嫁與你,你死了對我沒好處。”
第24章 為何不拜堂?
“……你死了對我沒好處”。
封卿的臉色,隨著女人這番話而冰冷下來,他目不轉睛盯緊她的眼睛,里面,竟帶著一絲他不熟悉的陌生。
“葉姑娘能這麼想最好了。”最終,他這樣說道。
葉非晚仍舊看著頭頂的帷幔,這里,她是熟悉的,前世,封卿不愿與她同房,便會在這里歇著,她便總是不識好歹的拿著膳盒或點心來找他,哪怕他對她連個笑都吝嗇,可站在他身邊,她也是歡喜的。
終究不過是前世舊夢而已。
葉非晚忍著肩膀的痛,輕輕嘆出一口氣:“封卿,沒有下次了。”她呢喃一聲,她沒有幾條命能這樣下去,前世死在冷院,今生又為他擋了一劍,沒有下次,也不能再有下次了。
封卿指尖微凝,他死死望著她。
他一向聰明,可此刻竟有些不解她方才話中之意,仿佛……放棄什麼的決然,而她所放棄的東西中,極有可能……包括他!
心底陡然一惱。
“王爺。”門外,高風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大步流星。
封卿神色幾乎頃刻恢復常色,大手一揮兒已將床榻旁的帷幔放下,擋住病榻上的女人,目光幽深漆黑:“嗯?”
“街上尸首已處置完畢,血跡也已清洗,只是前堂尚有賓朋,皆是朝堂大臣在候著王爺……”高風說著,目光復雜望了一眼帷幔后病榻上的人影。
今日發生這種事,眾人皆始料未及,王爺雖不受圣寵,卻畢竟還是王爺,朝堂還是要給幾分薄面的,可大喜之日王妃被刺傷,說來不算光彩。
封卿蹙眉,剛要啟唇言語,卻在瞬間,嗅到了胸口女人沾染的血腥味,一路駕馬飛馳,血跡已經干涸,在紅色喜服上看不出來。
莫名便想到她倒在自己懷里還戲謔說“抱歉弄臟你衣裳”時的模樣,明明傷口還在流著血,卻還這般不著調……
“王爺?王爺?”高風的聲音傳來。
封卿猛地回神,繼而神色微震,他不喜歡自己心思被血腥味輕易擾亂的感覺:“什麼?”
“今日,這堂……還拜嗎?”高風問的小心翼翼。
封卿微頓,若不拜,勢必為京城中的人所嘲弄,可如今葉非晚的身子……
“為何不拜?”帷幔后,女人的聲音傳來。
高風一震,甚至封卿也朝那邊望去。
一陣窸窸窣窣之聲傳來,竟是葉非晚憑著自己的力道坐了起來,臉色微白,額頭一陣冷汗:“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為何不拜?”
“……”封卿瞇眸,一言不發。
“可葉姑娘的身體……”
“叫喜婆進來,替王妃梳妝打扮。”封卿陡然作聲,打斷高風余下的話,他竟然……聽見“葉姑娘”三字后,心底越發不悅。
不拜堂,也許今后,她仍舊被稱作“葉姑娘。”
“是。”王爺發話,高風自不敢違逆,微微垂首領命去辦。
靖元王迎娶王妃,迎親路上被刺客襲擊一事,已鬧得滿城風雨,便是喜堂上的眾多皇族貴胄都聽說了,有可憐可嘆的,有幸災樂禍的,正等著看這一場沒有新娘的姻親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