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同你一般,十指不沾陽春水,成日里無所事事?”可男子卻是連頭都未抬,語帶嘲諷道。
“如我一般多好,”女人直起身子,雙手托著臉頰,仍舊看著他的方向,“這樣,你就有大把的時間陪我了……”
“王妃有事?”男子不耐煩打斷了她。
女人癟癟嘴:“我常聽人說啊,南方的冬日艷陽高照,王大人、李大人,還有那些尋常夫妻,好些都去那兒游山玩水呢,等你休沐幾日,咱們也……”
“葉非晚,”男子終于放下手中奏章,眉心緊蹙望著她,“你也說了,尋常夫妻。你覺得,你我二人適合這個稱謂?”他說這話時,言語微挑,帶著些許諷刺。
女人再不言語了,只呆呆看著依舊忙碌的男子,看著他越來越模糊,離著自己越發遙遠,直到……被一片白光籠罩。
“呼——”葉非晚猛地睜開眼睛。
她竟夢見了前世,那些……本以為早就忘卻的曾經。
尋常夫妻……他們的確從不是呢,他們只是……一個被迫的娶,一個強逼著嫁而已。
葉非晚環視四周,她依舊坐在葉府的主廳正座——爹生前常坐的位子,竟不知不覺間撐著額頭睡了過去。
葉府頹了,也荒了,下人拿了管家給的銀兩全都跑了,唯有張管家一人,還守著偌大的院落。
主廳的火爐也熄了,屋內冰冷,她忍不住搓了搓險些沒知覺的手。
“小姐。”門口,已經休息好的張管家披著一件厚重的棉衣走了進來,對她施了施禮。
“張叔,葉家如今都這般了,你便不用再喚我小姐了。”葉非晚笑。
“使不得使不得,”張管家連連搖頭,而后從袖口掏出一卷書紙放在桌上。
“這是……”
“這是葉府的地契,”張管家笑了笑,“老爺生前便知,葉家定然盛極轉衰,便提前將這處府邸的地契移了出去,老爺說‘往后小姐受了委屈,也有個地方可去’。”
受了委屈……
葉非晚鼻子一酸,爹……直到死去都在為她著想:“謝謝你,張叔。”她聲音沉沉,從袖袋中拿出一個錢袋,“遣散葉府的下人,想必花了不少銀兩吧,張叔,這些銀子不多,您先拿著用……”
“萬萬不可,”張管家匆忙回絕,“小姐……不,王妃如今身份敏感,葉府畢竟不是久待之地……”
“張叔,”葉非晚打斷了他,瞇眼笑開,“往后,也無須喚我王妃了,我同王爺,已經和離。”
“什麼?”張叔大驚。
“所以,張叔,”葉非晚瞇了瞇眼睛,眨去莫名的酸澀,“以后,若是府上沒錢了,便去靖元王府要便是,封卿還欠了我三千兩白銀和一處鋪子呢。”
葉家諸多財產,和離書上,她只要了三千兩白銀和一處成衣鋪子。
銀子足以讓她安頓好葉家和她自己,而那處鋪子……是爹當初打拼出來的第一家鋪子,她不想其落入旁人之手。
“可……小姐……”張管家緩了緩,許久輕嘆一聲,“是不是……因著坊間傳聞您進王府近一年無所出……”
“自然不是,”葉非晚飛快道,封卿不會也不愿要她的孩子,可她卻笑得更為粲然,“張叔,這可不是我的問題,我無所出,全然是因著他不行!”
“這,這……”張管家被她這番話說的滿眼為難。
“好了,”葉非晚收起笑意,“張管家既然不愿收這銀兩,那我便留著,您回去歇著吧。”
“是。”張管家應了一聲,轉身走出主廳。
葉非晚靜靜望著張管家的背影,一旁木椅上的包袱還沒拆,也無須拆了。
她起身,將包袱拿在手中,想了想,最終將錢袋放在了桌上,張叔看見錢袋,定然會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想待在葉府,不只是怕被封卿計較以往的隱瞞之怨,還有……
封卿醒來若是發現她不見了,定是會到葉府興師問罪吧。她好不容易完成了前世沒能完成的事,逃出了前世困住她一生的牢籠,她不愿再被困住了。
天色早已大亮,葉非晚靜靜走在街頭。
“葉姑娘?”卻在此刻,身后有人喚著她。
葉非晚回首,一個陌生的小廝,她微微凝眉:“你識得我?”
“公子說,昨兒個他給您過了誕辰,要您報答他……還說,看您和小叫花子一樣無處可去,公子邀您去一趟如意閣……”雖然他不懂,眼前姑娘雖穿的不甚名貴,可卻透著幾分貴氣,公子怎麼就稱其為“小叫花”,不過他也只負責傳話罷了。
“什麼公子……”葉非晚剛欲反問,卻陡然想到昨日誕辰之事,眉心微蹙,果斷否認:“不去!”
“葉姑娘……”那小廝還想說些什麼。
身后恰巧一輛空馬車駛來:“這位姑娘要去何處?可用馬車?”馬夫問道。
葉非晚點頭,徑自上了馬車,直到將那小廝甩在身后方才松了口氣。
“姑娘去往何處?”馬夫的聲音傳來。
葉非晚聞言一怔。
去往何處?她自己也不知。
當初和封卿說,她喜愛江南盛景是真的,她從未出過京城,她只是陪著封卿參加宮宴時,被李夫人拉著她,說那江南如何溫暖如春,如何嫵媚美妙。
說的她心動極了。
可是,封卿永遠不會同她去,他們的姻親,只是一場盛大繁華的交易,沒有洞房花燭,沒有交杯酒,沒有結發系袍。
有的,不過是她跟著十里紅妝,從葉府入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