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晚也樂得自在,她心中本就忐忑和封卿二人無話可說,如今卻是省心了。轉頭,她透過轎簾看著忙碌的人們,目光不覺柔軟了幾分。
也許她前世過得太過波瀾,也許她前半生從未過過尋常人家的生活,如今,便連這每日為著幾錢銀子奔波的日子,都開始羨慕起來。
“停馬。”耳畔,突然傳來男子清離之聲。
葉非晚回過神來,看向封卿,后者卻只薄唇緊抿著,目光若有似無望了她一眼,起身下了馬車。
葉非晚不明所以,封卿也未曾解釋,她最終只得在馬車內等待著,看著一旁的孩童嬉鬧著跑過。
孩子啊……葉非晚笑容淡了幾分。
封卿自知曉她不孕后,便挑了宗室的孩子,太容易讓人誤會了,只是……她不愿自己的胡思亂想再換來他一句冷冰冰的“自作多情”了,便……只當不知吧。
“王爺,您回來了。”馬車外,馬夫的聲音恭敬傳來。
葉非晚循聲朝著轎簾處望去。
轎簾被人徐徐掀開,一人穿著件月白袍服走上近前,修長的身姿如琢如磨,矜貴而華麗。
葉非晚目光卻落在他的手上,而后身軀一滯。
明明尊貴的封卿,此刻手上,卻拿著一個幼稚的紙鳶,薄唇緊抿坐在她的對面。
“你……這是何意?”葉非晚聽見自己聲音極為艱澀。
封卿順著她的目光,望了眼放在一旁的紙鳶:“今日既是你陪我,我自也不會只做自己喜愛之事。”
事實上,特地要高風問了芍藥,知道了她喜歡什麼。直到高風來稟報,他才知道,原來他這般不了解她。
只是這些話,他永遠不會對她說。
“喜愛之事……”葉非晚低聲呢喃一聲,片刻后垂眸笑了笑,極淡,“你無須這般,封卿,我如今……也無甚喜歡了。”
前世,他總是說這些事太過幼稚,如今又是何意?
且,他根本不喜歡,何必忍耐著厭惡呢?
封卿臉色微白:“不準不喜歡!”他討厭她口中說出的一切“不喜歡”,就像……他討厭昨夜她那般堅定對他說“我不愛你了”一般。
葉非晚被他的話驚到,抬眸望了他一眼,最終垂眸,再抿唇不言。
“怎麼?”似察覺到她的無聲抗拒,封卿啟唇,“能陪著扶閑去放紙鳶,本王便不行了,是嗎?”
“你怎麼知……”葉非晚剛要反問,卻陡然想到什麼,又是暗衛吧,如今想來,似乎自她回京后,他便再未信任過她,卻也不愿再多說了,“王爺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吧。”
封卿目光一滯,最終垂眸不語。
馬車最終在城郊一處廣闊平地停了下來,隱隱望見郁郁蔥蔥的樹林,偶有陣陣清風吹來。
不遠處的河邊,還有三兩人在安靜垂釣,三兩孩童在一旁跑著笑鬧。
很美好。
葉非晚瞇了瞇眼。
手中卻被人塞了一團物件,垂眸,正是那個紙鳶。
她蹙了蹙眉:“你這是何意?”
封卿面無表情,只是雙眸帶著幾絲不自在:“你去放。”
葉非晚看了眼紙鳶,又看了眼封卿,最終將紙鳶遞了出去:“這東西既是你買的,便交由你吧,我不用……”
“葉非晚!”封卿打斷了她。
“……”葉非晚沉默片刻,“既是都不愿,便放回去吧。”轉身便要將紙鳶放回馬車上。
下刻,手中卻一空,紙鳶已經被人抽了出去。
葉非晚輕怔,她看著拿著紙鳶朝前走的頎長身姿,眼眶莫名的酸澀了一下。
今日的封卿,美好的就像是一場夢境,如果……
她猛地回神,終究是要醒過來的。
再反應過來,封卿已經放開了紙鳶。
也是在此時,那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騎馬定乾坤的靖元王封卿,其實并非什麼事都精通的。
譬如,他的紙鳶放得搖搖欲墜,幾欲墜落下來。
可他仍執意放著,抓著手中的線,像是固執的留住什麼。
清風倏地大了起來,紙鳶在半空中翻了一個滾,最終還是要掉落下來。
葉非晚心口微動,終究上前,抓著線緊緊拉了一下,又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放開,不過片刻,那紙鳶已經穩穩飛在空中。
碧天迎著紙鳶,如一副古老畫卷。
葉非晚半瞇雙眼,方才心中的郁結似是短暫的散去,她像是想到以往放紙鳶時的無慮心思,轉眸聲音微揚:“我是放紙鳶的好……”手。
最后一字,卻戛然而止。
封卿并未看紙鳶一眼,而是在看著她,眼神幽深而溫和,隱隱有幾分亮光傳來,讓人不敢迎視。
葉非晚怔住。
下刻,封卿卻突然伸手,似要撫向她的臉頰。
直到臉頰上一陣細膩溫軟的觸感傳來,葉非晚才幡然回神,飛快后退一步,避開了他的碰觸。
她的雙眸也低垂了下來,她看不透他,也不想看透。
封卿眼中的亮光逐漸熄滅,直至一片漆黑。
“我先回馬車那邊了。”葉非晚低低道著,轉身,腳步忙亂。
封卿沒有動,仍舊抓著手中的線,目光徐徐落在紙鳶上。
方才她扭頭對他說話時,眼中晶亮,笑容粲然,就像是……遇到了曾經那個葉府跋扈的千金大小姐一般,那般耀目,耀目到……他想要親自去觸碰那一抹“光”。
可不過片刻,那晶亮在看見他時驟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