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同樣漆黑一片,封卿揮退跟在身后的守衛,只身一人走了進去,沒有點亮燭臺,只是站在黑暗之中,好一會兒才緩緩走向案幾處,拿出火折子,點燃一旁的蠟燭。
然下刻,他雙眸陡然一凜,聲音冷然朝一旁望去:“誰?”
卻在看清那兒坐著的人時一僵。
案幾旁,坐著一個女子,那女子只穿著一件素色的裙裾,長發未曾梳起,散亂披在肩頭,雙眸幽深晶亮,卻分外平靜。
她施了淡妝,臉色白皙纖柔,唯有朱唇殷紅如血。
葉非晚。
封卿心口微動,冒出來的第一反應竟是喜色,這是她這段日子以來,第一次見他。
片刻后,卻在望見她沉寂的神色時頓住,心中竟有一種不祥之感。
“有事?”他開口問道,聲音艱澀喑啞。
葉非晚緩緩站起身,走到封卿跟前,抬眸看著近在眼前的男子。
他的眉目清雅矜貴,生的極為好看。
葉非晚伸手,以食指輕輕描繪著他的眉眼,而后慢慢下移,到他高挺的鼻梁,涼薄的唇角,直至……他如精雕細琢的下頜。
封卿喉結一緊,她不過尋常的撫摸,他卻覺得心中如有烈火焚燒。
有一瞬他竟覺得她好似深夜里的妖精,便是被她索了命去也無甚可怕。
“封卿,我可曾說過,你長得很好看?”葉非晚朱唇輕啟,聲音因著久未發聲之故,有些沙啞。
封卿怔忡,莫名臉頰微熱。她說過,曾經,她在京城追的他滿城風雨之時,便說過了。
“可是,封卿,”葉非晚繼續道著,手輕輕從他的下頜移動到他胸前,直至最后停在他的心口,感受著手底下沉穩的心跳聲,她勾唇,“你說,這般好看的一張臉,怎麼會有這樣冷硬的一顆心呢?”
封卿雙眸緊縮,本生了些許熱意的身子頃刻冷卻,人亦似被凍住一般,他望著她,聲音干澀:“什麼?”
“當初我做錯了,后來受了諸多懲罰,也好生認了錯……你說,你怎麼就不放過我呢,”葉非晚未曾應他,依舊兀自說著,聲音困惑,“你一次次將我困在你身邊,又是為何?若真的怨我恨我,便將我打發到你看不到的地方,不是更好嗎?”
問到最后,葉非晚自己都茫然了。
是啊,為何要這般折磨她?她之前還生過許是因為“封卿放不下她”這種可笑的奢望,而今,再也不會了。
“你累了,該去好好休息了。”封卿啟唇,聲音艱難。
“我已經休息了好幾日了,封卿,”葉非晚笑了笑,她抬眸,隔著昏黃色的燭火望著近在眼前的男子,手從他的心口處收了回來,“封卿,你知道我休息的這幾日,一直在想什麼嗎?”
“……”封卿未曾應聲,只是他的容色越發蒼白。
“我在想,”葉非晚瞇了瞇眼,似在仔細的回憶著,而后低笑一聲,“我在想,若是這世上有后悔藥該多好,我定毫無遲疑的吃下,然后將京城、將靖元王府,將關于你的一切,全都忘了。”
封卿雙目緊縮,她竟敢說……全都忘了。
可胸腔的怒火,卻在望見女人眸中的絕望時頃刻偃旗息鼓,他怔怔望著她,許久伸出食指,以指背蹭了蹭她的眼角。
一滴淚。
“夜深了,你也累了,開始說胡話了,”封卿生生轉眸,避開了她的目光,聲音微頓,“我送你回去……”
“先皇駕崩的真相,調查的如何了?”葉非晚打斷了他,后退半步隔開了二人間的距離,問的輕描淡寫。
封卿一愣,許是未曾想到她會突然轉了話頭:“什麼?”
“先皇駕崩這般大的事,王爺不應當不仔細調查吧,”葉非晚再抬眸,眼中的淚光早已消失,仿佛方才的全數痛心與絕望不過是一場幻覺,“怎麼算我都在牢獄中待了二十余日,問清楚些不算什麼吧。”
封卿靜默片刻:“先皇身子本就抱恙,此次未能……”
“這個理由,說說便算了。”葉非晚仍舊緊盯著他,“封卿,你該知道,我想聽的是真相。”
她不過……想要讓他親口承認她的清白而已。
“……”可是,封卿卻沉默了。
“呵……”葉非晚低笑一聲,緩步走到封卿身后,將他隱在寬袖下的手露了出來,果然看見了緊攥的拳。
還有,他懸于腰間的王府令牌。
“……”
“封卿,你是不是以為,我很是癡傻?”她抬眸,反問。
“……”
“封卿,你是不是覺得,你親自去大理寺牢獄將我提出來,為了我甘愿撒謊做了偽證,我便應當感恩戴德,對你三叩九拜?”
封卿喉嚨一緊。
“還是說,你覺得我這樣不知廉恥的落敗商家女,如今竟還能有靖元王妃的位子可坐,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
封卿終于看向她,望著她那雙不生波瀾的眸,心底陡然一陣惶恐:“我從未這般覺得……”他的聲音越發艱澀。
葉非晚搖搖頭:“先皇駕崩一事,和曲煙有關吧?”
話落,她已收回抓著封卿的手,手中的令牌飛快隱在袖口之中……
第292章 我選扶閑
女子的聲音,在書房中幽幽響起,分外平靜。
本死寂的書房,因著她這一句話,越發沉靜,沒有一絲動靜。
封卿望著近在眼前的女子,他越發看不透她了,她的雙眸在望向他時,總是如隔著一層白霧,若隱若現的朦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