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之上,無數人朝著這方往來,目光詫異,他卻始終恍然未覺。
封卿一直很是平靜,雙眸死寂,如沒有半分情緒一般,只是臉色蒼白如紙,人如丟了魂似的。
一路行程并不快,待得回到皇宮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火光卻通明,映的周遭一片暈黃色的明亮。
封卿未曾下馬,徑自朝著宮殿處走著。
最終,停在了養心殿處。
無數守衛跪在地上,高呼“皇上萬歲”,卻唯有封卿一言未發,朝著身后靈柩處走去。
早已有侍衛上前,似要將靈柩抬下馬車。
“朕親自來。”封卿沉沉作聲,聲音嘶啞的厲害。他不想讓她孤零零的。
侍衛滿眼驚懼:“皇上?”可封卿未曾看向他們半分,最終他們飛快望了一眼一旁的高風。
高風似也被驚到,好一會兒方才反應過來,心底一聲嘆息,隱晦的揮揮手,示意侍衛離開。
周遭眾人,大氣皆不敢出,只看著封卿行至靈柩正前方。
自古棺材本是不祥之物,他們從未敢想,而今……陛下這般尊貴之人,竟會親自抬它。
看著靈柩抬入殿中,直到眾人亦散去,方才有侍衛輕輕吐出一口氣,恭敬看向高風:“高總管,不知那是何人,竟讓皇上……”
“大膽。”話未說完,便已被高風打斷。
侍衛匆忙跪下,臉色蒼白。
高風卻頓了頓,朝著前方的背影望了許久,聲如嘆息,他啟唇道:“是皇后。”
皇上親口所說,皇后。
侍衛大驚,跪在地上抖如篩糠,再不敢多說一字。
殿中。
封卿坐在主座之上,面無表情。
宮人紛紛朝屋內搬著碩大的冰塊,不過片刻,宮殿之中一陣鉆心的寒氣冒出。
直到眾人都散去,偌大的宮殿唯余封卿一人,他的目光方才動了動,落在了那處紫檀木棺之上。
“真的是你嗎?”封卿靜靜問著。
心底某處,似仍固執的相信著她仍活在這個世上的某個角落,可是……她腹部的簪傷,耳后的小痣都這般吻合。
他將她帶回,只是怕……萬一真的是她,他怎能讓她孤獨一人在那荒郊野嶺之中?
只是,恍惚中他記得,葉非晚曾和他一起參加宮宴時,便說過,她不喜歡皇宮,因為此處太過壓抑了,身處在其間,好似……難以喘息一般。
“我如今,將你藏在這宮里頭,你可是怪我?”他低聲呢喃詢問著。
“……”卻無人回應。
封卿垂眸,輕笑一聲:“你定會怪我的,你……從來都小氣的緊,以往我和旁的女子多說一句話,你便會拈酸吃醋。”
下瞬,他的笑卻徐徐收了回去,目光茫然,他起身,走到靈柩旁:“所以,你再怪我一次可好?”聲音極輕。
活著,再怪他一次,他一定不會再無視她了,一定會……小心的解釋,一定不會再讓她傷心了。
只是……回應他的,只有無邊的死寂。
封卿怔然,良久伸手,輕輕撫摸著靈柩,眉心微蹙,轉身卻已舒展開來:“而今想來,我似乎……很久未曾這般陪著你了。”他嗓音極為溫柔。
不論是前生,還是今世,
他都很少陪著她,他都弄丟了她。
“也似乎……鮮少同你這般平靜的說話,”封卿復又道,本筆挺的后背卻驀地佝僂下來,“你又在何處呢?是否,你又去了旁的世界,依舊帶著此生的回憶……”
“若真的那般,你可還愿遇見我?可還愿……”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葉非晚曾經說過:封卿,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遇見你。
他那般傷她,甚至連承諾與守護都未曾給過她,他給她的,從來不過是虛偽的地位罷了,她……也不愿再遇到他了吧。
“可是……”封卿凝眉,一手死死抵著心口處,如承受巨大痛苦,“非晚,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扔下他一人離開,怎麼忍心那般狠絕的從城樓上跳下,怎麼忍心……讓他再經受無邊的寂寞。
高位之上,孤獨一生。
只是,后面的話,他張了張嘴,終究沒有道出口。
細細想來,其實這是第一次,他如此溫柔的喚她“非晚”。
明明她以往總是要他這般喚她,說什麼“他是她的相公,便該這般喚”,而今,他真的這般喚了,她卻聽不到了。
良久,他一手覆蓋在雙眸之上,頹然靠著靈柩,手心濡濕一片。
此刻,他仿佛不再是一介帝王,而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男子罷了。
封卿一直在養心殿中。
即便高風送來膳食,封卿亦不曾見,以往那般在意的權勢、地位、朝政,似都被這般擱置似的。
一殿,一人,一靈柩。
封卿便這般靜靜陪著。
這其間,高風因著心中擔憂,思來想去無奈之下請過曲煙。
封卿打開了殿門,這也是這段時日以來,高風第一次見到他的模樣,竟……蒼白瘦削,瘦骨嶙峋。
“阿卿……”曲煙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可封卿卻只望了她一眼,而后目光平靜:“你們吵到她了。”
話落,人已轉身。
曲煙上前,還欲說些什麼,高風將其攔了下來。
他聽見,皇上轉身時,口中低喃著:“她會不高興的……”
高風知道,那個“她”是誰。
如是又過了幾日,高風冒死闖進養心殿,跪在殿門口處,沉聲道:“皇上,便讓她,入土為安吧。”
然封卿卻只是沉靜了半晌,聲音喑啞,容色慘白,嗓音卻極為平靜:“入土為安?她若是安了,那我呢?”那一瞬,他神色間盡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