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一路催著快速前行的封卿,在走到養心殿門口時卻突然頓了腳步。
“皇上?”高風不解。
封卿回過神來,徑自將大氅解開,扔在地上:“燒了。備上熱水、衣裳,朕先洗漱一番。”他身上,充斥著暗牢里幽沉昏暗的腐朽味道以及濃重的血腥味。
那個女人不喜歡。
“是。”高風應了下來。
封卿轉眸看了眼李公公:“她如何了?”
李公公忙俯首道:“葉姑娘還在昏睡著,中途派了宮女以絹布沾著溫水潤了潤葉姑娘的唇。”
“嗯。”封卿低低應了一聲。
洗漱完后,已過了半個時辰,高束的長發卸下,隨意耷在身后,穿著一身白衣,仔細嗅著身上的味道,直到嗅不到半分血腥,方才進了養心殿。
他此一生,沾染的血腥不少,于昏暗中、權勢里摸爬滾打,陰鷙到了骨子里,可是……她是干凈的。
回到寢殿時,葉非晚仍在睡著。
甫一進去,便一股熱氣襲來,床榻上的女人安靜躺在她,臉色依舊蒼白,睡夢中眉心緊蹙,似仍舊在為什麼煩心著。
封卿恍惚了下,以前,他皺眉,她總是伸出食指輕輕點著他的眉心,說要將他的眉頭揉開。
那時,他總是排斥著她的接近。
封卿伸手,食指指尖同樣輕點著她的眉心,她沒有躲開,她依舊沉睡著。
“你這一覺,睡得久了些。”封卿呢喃著,從昨天白日,睡到今夜。
葉非晚自然不可能回答他的。
封卿本揉著她眉心的手緩緩下移,移到她鼻下人中處,感受著她淺淺的呼吸聲,心中逐漸松了下來,他勉強勾了勾唇角:“但所幸,你只是睡著了而已……”
不像前世,她躺在靈柩中,任他怎麼喚,她都默不作聲,生生睡了一輩子。
“你啊,總是這般狠。”他聲音極輕。脫臼的手臂,她卻用力攥著韁繩攥了那般久,“你若是再離開,你讓我……如何尋你?”
他的動作越發的輕,聲音也低了下來。
滿屋的細細檀香以及床榻上女人均勻的呼吸聲,讓封卿緊繃了兩日兩夜的心終于徹底放松,他靠在床榻邊,竟就這般沉沉睡了過去。
臨睡前,他仿佛看到了昨日,她騎著那匹快馬,一身紅色戎裝朝他奔來的模樣。
他太久沒見過她策馬揚鞭、鮮衣怒馬的模樣了,漫天枯枝飛雪中,她一襲紅衣,恰如一束燃燒著的火焰,奪目至極。
最終意識漸沉,眼前逐漸暗了下來。
他很少做夢,可今日卻做了:
他夢見葉非晚醒了過來,卻未曾知會他,只是一人赤腳走了出去,宮城那般冷,她卻不知寒般朝外走著,晶瑩剔透的玉足踩在積雪中。
他跟上前去,可葉非晚卻只一步步走著,直到走到一處宮墻前,她轉頭笑望著他道:“宮城這般深,看得見外面的天空嗎?”
而后她的身影越來越淡,竟似要消失,飛羽成仙……
“葉非晚!”封卿猛地驚醒。
偌大的宮殿,除卻宮燈靜靜亮著,一派寂靜。
封卿額頭一陣冷汗,已然清醒。
他依舊靠在床榻旁,習慣般朝著床上望去,下刻陡然站起身,臉色蒼白——床上空無一人。
正如那場夢一般,葉非晚走了,未曾知會他。
心中一陣惶恐,封卿連猶豫都未曾,快步朝外走去,在門口,迎面碰見了正低頭躬身走進來的李公公。
“參見皇上,奴才沖撞了皇上,皇上恕罪……”李公公匆忙跪下。
封卿垂眸望著她:“她呢?”
李公公自是機靈的:“奴才來,正是要和皇上說這件事,”李公公頓了頓,“皇上,您去九華殿看看吧,葉姑娘一個多時辰前說她要沐浴,此刻已經在里面待了一個時辰了,半點動靜也沒有。”
九華殿?
封卿薄唇微抿,大步邁出殿門。
九華殿外,守著幾個宮女,正滿眼茫然與焦急,見到封卿匆忙跪下,卻只被封卿抬手間便止住了動靜。
他緩步走到寢殿門口,輕薄的一扇門,于他而言不過用力便能推開,可是……卻莫名的心生怯意,許久,他抬手輕敲了兩下。
殿內沉默了一會兒,女人的聲音方才緩緩傳來:“我還在沐浴,你們先去歇著吧。”葉非晚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到沒有一絲異樣。
封卿卻聽得眉心緊蹙:“是我。”他沉聲道。
殿內靜了下來,就連這夜色,都死一般的沉寂,良久,葉非晚低低道:“你也回吧,我累了,”說到此,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抱歉。”
封卿指尖一顫,他明顯聽出了她話中的疏離:“你開門。”
“我在沐浴……”
“開門。”封卿打斷她。
“……”葉非晚靜默片刻,“封卿,我今夜,真的不想見任何人,你不要……”
她的話并未說完,門栓“啪”的一聲裂開,殿門已經被人推開。
封卿關上房門站在門口處。
昏黃色的燈光,卻仍舊能望見屏風后的身影,封卿大步上前,方才,她的聲音便緊繃著,透著幾分顫抖,而此刻,他終于知道為何!
浴桶的水,因著時辰太長,早已變涼,可她仍舊泡在水中,身上被泡的慘白,毫無血色。
“葉非晚!”他厲聲喚著她,幾乎立刻褪下外裳,包裹著女人光裸的身子,將她從浴桶中撈出,“你不要命了?”他聲音已然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