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澈的眸子里在碧瑩瑩的燈火下仿佛野獸的眸子,黑夜里亮的出奇,也駭人的出奇。分明是乖巧白嫩的模樣,怎麼會就如此可怕?
關于沈妙和沈清最后為什麼會變了個人,桂嬤嬤在被丟進柴房后,一直在思索這個問題。她也猜想過會不會是沈妙在其中動作,可是很快便打消了自己這個荒唐的念頭。沈妙是她看著長大的,有幾斤幾兩桂嬤嬤再熟悉不過。她本來性子就蠢,又心軟,這種事情無論如何都做不出來。如今沈妙卻是親口當著她的面承認了,連遮掩也不遮掩一下。若是別人,桂嬤嬤會覺得這人實在太囂張太蠢,可是如今,她再也不敢拿尋常的目光來看沈妙了。
“小姐……。”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既然沈妙已經知道了此事,那萬萬沒可能來救她出去了。
“二嬸手段向來狠戾,雖然看重嬤嬤,可是經過此事后,嬤嬤斷無好前程,真是可惜。”她的話里帶著惋惜,仿佛真的頗為同情桂嬤嬤的遭遇。
桂嬤嬤恐懼于任婉云的手段,又被沈妙這番話激起了心中的希望。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停的給沈妙磕頭:“小姐救救老奴這一回吧,老奴不是故意要害小姐的,二夫人拿老奴的兒孫要挾老奴,老奴也是被逼得。小姐看看老爺夫人的份上,看看老奴伺候了小姐十幾年的份上,救救老奴吧!”
她頭磕的“砰砰”作響,若是以前,以沈妙對她的敬重,萬萬不會讓桂嬤嬤這般折腰的。可如今……她是明齊的沈皇后,文武百官都跪過她,一個叛主的奴婢,她還真的當得起!
“其實今夜我來這里,也是為了報答桂嬤嬤于我這麼多年的恩情。
”沈妙突然道。
桂嬤嬤一聽,頓時喜出望外,高聲道:“老奴就知道小姐是心善之人,這般重情重義,日后菩薩都會保佑小姐一輩子順順溜溜,那些想要害小姐的,全都會不得好死!”
沈妙心中失笑,桂嬤嬤這墻頭草做的也是令人嘆為觀止。
她也揚高了聲音:“其實不止回抱這些,那日在臥龍寺上,桂嬤嬤不是與我交心了一回麼?從那時候起,我便知道,這世上桂嬤嬤是真心待我好的。”
桂嬤嬤有些茫然,不知道沈妙說這些是什麼意思。方才明明恨自己恨得出奇,怎麼轉頭又是這般安撫。不論如何,桂嬤嬤都覺得自己充滿了希望,立刻順著沈妙的話答道:“是的,老奴從頭到尾都是站在小姐這邊的,只有小姐才是老奴的主子,老奴一定會對小姐忠心一輩子!”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似乎是碰到了什麼東西。桂嬤嬤嚇了一跳,隨即往外頭看去,可黑漆漆的屋子,哪里能看得到什麼?
什麼都看不到,她又轉過頭來看沈妙,露出一副凄楚的表情:“小姐現在能將老奴弄出去麼?這里實在太黑太潮,老奴這身胳膊腿,怕是支持不了多久……。”
“別怕,不用支持多久,反正,你都快要死了。”
“什麼?”桂嬤嬤猝然抬頭,看著沈妙一片茫然:“老奴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方才外頭的人是二嬸派過來的人,想來此刻已經發現了我來探望桂嬤嬤了吧。”沈妙笑著道:“如此一來,桂嬤嬤還有什麼活路?”
“老奴、老奴不明白……”桂嬤嬤下意識的直起身子,她心中隱隱感到了不安,卻不知道沈妙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明白麼?”沈妙偏著頭思索了一下:“嬤嬤方才大聲說的什麼話,可還記得?”
桂嬤嬤聞言,果真想了想,隨即面色一變,瞬間臉色變得慘白。
她方才大聲說:從頭到尾都是站在沈妙這邊的,只有沈妙才是她的主子。
誠然,這番話是為了哄騙沈妙,表忠心希望沈妙能救出她來。可是若是任婉云的人聽到這話會怎麼想,那一日沈清莫名其妙的和沈妙換了個位置,本就懷疑沈妙在其中動了手腳,之所以不敢相信,是因為不清楚沈妙怎麼能未卜先知。
可若是桂嬤嬤將此事告知了沈妙,和沈妙一起合謀將沈清算計了呢?這一切都是說得通的。
這并不是真相,可是這在任婉云耳中,這就是真相!
還來不及害怕,沈妙已經再次開口,她輕聲道:“我要回報嬤嬤的,就是這個大禮,嬤嬤覺得可還好?”
桂嬤嬤死死盯著沈妙,她這時候才發現,今日從頭到尾,她都被沈妙牽著鼻子走。沈妙說什麼,她便信什麼,她和沈妙之間的關系已經掉了個個兒。可是沈妙比起她來更加莫測,說翻臉就翻臉,而且,她完全猜不透沈妙的目的是什麼。
“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送嬤嬤上路。”似乎猜到了桂嬤嬤心中的疑惑,沈妙笑著開口道。
桂嬤嬤身子一顫,她想哭想叫,可是一點兒也發不出聲來。那個襁褓中的嬰兒不知什麼時候起變成了真正的少女,而這少女的另一面,從未有人發現過,連她也不曾了解。她想激烈的反抗,想叫罵,可是觸到那雙如野獸一般的眸子時,卻是不由自主的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