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瑯也不是愛美之人,卻有那麼一瞬間微微亂了心智,覺得這是十分不對的,違和的。
沈妙的眼中閃過一絲暢快。
大約是飲了酒,一些藏在心中的情緒如罪惡般滋生出來。她記得裴瑯端正肅容,最是講究情理,在裴瑯面前,她將母儀天下四字詮釋的淋漓盡致,可最后還是被裴瑯的利弊打敗。
那是前生能決定傅明生死的國師,如今卻被她拿捏著軟肋。在裴瑯面前端著皇后的儀態,連為和親的婉瑜大哭都不可以。如今……她沒有皇后的端莊,也沒有謹守的婦德,女扮男裝,逛花樓,學生同先生飲酒,行跡輕佻,放浪形骸,裴瑯又能怎麼樣呢?
他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然而那暢快只是短短一瞬。
在裴瑯應下的時候,她就知道,沒有必要繼續糾纏下去。
眼中因酒意而生的風情盡數褪去,一寸寸爬上清醒。她站起身,微抬下巴,又恢復到那個略顯威嚴的沈妙。
“流螢姑娘安頓好后,會將繡坊的地方告知先生。”沈妙點頭:“銀錢已結過,先生慢飲,魯地的酒,可不是能常常喝到的。”
最后一句,也不知是諷刺還是客氣,說的裴瑯眉頭微皺,眼見著沈妙帶著幾人退了出去。
他端起酒來飲了一口,本該是醇厚佳釀,偏在嘴里澀的驚人。
走出門外,驚蟄和谷雨都不敢說話,兩人瞧出沈妙此刻心情不虞,同裴瑯的一番話他們聽的云里霧里,敏感察覺到此事非同小可,更是不敢輕易開口。
被外頭的冷風一吹,面上的紅霞散盡,沈妙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眸中只含冷冽。
對于裴瑯,終究是含了當初他袖手旁觀的怨恨,再怎麼掩藏,還是泄露了一絲一毫。
不過,目的是成了。
“回府。”她走向馬車。
……
那快活樓毗鄰方才雅室的另一間隱藏的雅室,房中幾人皆是靜默。
方才看了一出好戲,初看只覺得妙趣橫生,如今人走茶涼,細細想來,不覺悚然驚人。
季羽書咽了咽口水,似乎想要打破這沉悶的氛圍,道:“同這樓有關系還真好,至少聽墻角的時候方便多了。不僅能聽,還能看,呵呵,甚好。”
那雕花的柱子后頭,有一方巨大的琉璃,被細細的欄桿掩映,據說是從西洋來的琉璃,那頭看不到這頭,這頭卻可以看到那頭。加之有銅做的布滿小洞的柱子,說的什麼,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季羽書的這句話說完,雅室中的另外兩人卻沒有回答他。高陽以折扇抵著自己的下巴,這是他思考的時候慣常做出的模樣,謝景行則屈肘撐著頭,一邊把玩著手里的茶杯,一邊垂眸思索什麼。
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季羽書開口道:“你們兩人別沉默了,不就是魯州裴知府的事,裴瑯就是裴知府的兒子嘛!”
沈妙的那個故事講得輕松,那是因為相信裴瑯聽得懂,而這里的三人亦不是笨蛋,略略一想就明白了。
魯地罪臣裴知府,一雙兒女,姐姐是流螢,弟弟就是現在的裴瑯。在逃離途中,為了保全裴瑯,裴家安排的人舍棄了流螢,流螢終究淪落風塵。而裴瑯在裴家人早已安排好的退路下,化作定京人士,自小生活在此地,出身商戶,父母幾年前過世,如今孑然一人。
渾然天成的身世,許多年都沒有人發現。
然而……謝景行懶洋洋勾唇道:“所以,百曉生都查不出的底細,她是怎麼知道的?”
說到最后,尾音轉冷,桃花眸中騰騰殺氣彌漫。
------題外話------
媽蛋和裴先生的對手戲寫得比和小侯爺的對手戲還累!
小侯爺:我就靜靜的看你們裝逼(╰_╯)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宮中再遇
“怎麼說?”季羽書問。
高陽摸著下巴:“既然要對付定王,便不是定王一支,太子、周王、離王,沈妙是哪邊的人?”
“哪邊都不是。”謝景行道。
“咦?”季羽書奇怪:“怎麼又哪邊都不是了?”
謝景行眸光微緩:“裴瑯不是普通人,只是尚未入仕,如今倒顯稚嫩。剛剛你們都聽過,沈妙那一套,沈信未必都有她使的利落。”
滑不溜秋,不承認,不否認,不推辭,也不接受。宦海沉浮多年的臣子,也未必有她做的得心應手。沈信是個武將,羅雪雁也是武將,沈妙這一套是哪里學會的?沈家背后還有高人指點?他原先是這樣以為的,眼下看來,倒是可以確定都是沈妙自己的主意。若她是太子或是別的皇子的人,萬萬不會用這樣一步一籌劃的辦法,各個皇子后背各有勢力,又怎麼會用這樣笨拙的法子。
然而她卻在自己的能力范圍之內,將所能達到的目的最大化。讓人不禁懷疑,倘若給了她足夠的背景和權勢,她還會翻起多大的風浪。便是現在手中沒有籌碼,她都能慢慢培養棋子。
天下如棋局,明齊這出棋局中,有太多人在其中博弈。可是謝景行從未將沈妙放在其中,她是弱女子,也并沒有任何動機。
可是如今,謝景行卻透過少女杯酒收英雄于麾下的本事,看到了她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