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柱子上叩擊三下,不是在提醒臣女三更前來拜會。臣女不敢抗命。”她答道。
這話說出來,沈妙看清楚了,對面的人勾了勾唇,道:“真聰明。”
他的態度分明是輕佻甚至有些風流的,卻不知為何,總讓人又覺得有些距離。仿佛知曉這人骨子里的冷漠與殘酷一般。沈妙靜靜的看著他,道:“殿下有什麼話要與臣女說?”
紫衣青年隨手拿起棋簍子里的一顆黑子把玩,修長白皙的手持著黑子,越發的顯出一種精致的美麗。他掃了一眼棋局,道:“棋局倒是有趣,小丫頭,天下風云都被你歸在棋局里,不知道大涼在何處?本王又是哪一顆子?”
竟是一眼道破這棋局映射的正是眼前明齊格局。
沈妙不言。
他的聲音慵懶,帶著幾分漫不經心:“本王今日看你在朝貢宴上,似乎與明安公主是舊識。你見過明安公主?”
沈妙心中一緊,她自然是認識明安公主的,今日的表現除了皇甫灝之外,眾人根本不會有任何懷疑。一個是秦國的公主,一個是明齊的官家小姐,秦國和明齊相隔千里,明安公主更是頭一次來明齊,根本不會有人將她和明安公主聯系起來。可是眼前人的這一句話,幾乎是毫不留情的撕開了表面,將真相袒露在面前。
他發現了什麼?查到了什麼?還是單單憑借著宴席上的數面之緣便察覺到了不對。若是后者,那面前的男人也就實在太可怕了。
可是她眉眼未動,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抓緊,面上卻是浮起一個微笑來。
“不巧,臣女未曾見過明安公主,不過與睿王殿下倒是舊識。”
紫衣青年側頭看她,忽而兩手撐在桌上,身體前傾湊近沈妙,在她耳邊低聲道:“哦?什麼時候?”
沈妙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他的呼吸溫柔,金色的扣子卻冰冷,唇角是帶笑的,眼神卻有些漠然。這是一個不曉得是火還是冰的男人,渾身上下都透著危險的意思,他足夠吸引人,但卻令沈妙本能的想要避開。
那雙漆黑的,深邃如海的眸子盯著她,她低下頭,避開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盯著面前繡著花紋的精致扣子,淡淡道:“別來無恙,謝景行。”
空氣在那一瞬間似乎都靜止了,油燈里,火花燃燒發出細小的“噼里啪啦”的聲音,一小朵燈花掉了下來,在漆黑的夜里星火一般的亮了一瞬便隱匿不見。
沈妙抬起頭來看著他。
紫衣青年淡淡一笑,瞧著沈妙,兩人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顯出纏綿的姿態,仿佛是他側頭親吻沈妙一般。
他慢慢地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聲音仍舊是愉悅的,他道:“別來無恙,沈妙。”
紫衣青年伸手揭開了臉上的面具。
劍眉入鬢,星眸含情,鼻若懸膽,唇若涂脂。仿佛昨日還是唇紅齒白的翩翩美少年,兩年時間一過,便是真正英挺美貌的男子,他唇角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帶著微微嘲諷和頑劣,雙眼里卻再無少年的狂妄和囂張。
那是一種更讓人心悸的深沉,仿佛漆黑的夜色,因有星光而美麗,卻由黑暗而膽寒。他通身的矜貴和優雅在兩年后發揮到了極致,一舉一動都有著天潢貴胄天生的傲氣,清月一般冷淡涼薄,卻又如烈日灼目耀眼。
沒有了身份的禁錮和制衡,再次出現的謝景行,不再收斂光芒的謝景行,實在是亮眼到讓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
他似笑非笑的瞧著沈妙,語氣曖昧道:“兩年不見,誰給你的膽子叫我名字?”
他說的這般,卻終究是將“本王”換成了“我”。
沈妙道:“如今你不是明齊臨安侯府的小侯爺,不喜歡叫你名字,叫你睿王也是可以的。”話中終于還是帶了些諷刺的意味,從明齊臨安侯府的小侯爺到大涼的永樂帝胞弟,謝景行這一次的確是跑的有些偏了。
可是沈妙說的客氣,卻低估了謝景行。謝景行懶洋洋一笑,道:“非要叫我名字,我是無謂。不過忘了告訴你,謝淵是我的真名,景行是我的字,你叫我謝景行,是在叫我小字……。怎麼,長大了,也變得熱情了不少。”他唇角的笑容惡劣帶著輕佻:“你我之間,已經到了喚小字的程度?”
沈妙怒視著他。
除了親人以外,只有情人和夫妻之間才會喚小字的。沈妙倒也沒想到,謝景行換了個身份,景行竟然成了他的小字。說起來她這時才堪堪想起,大涼的永樂帝也姓謝,涼朝的皇室就是謝氏家族。
真是碰了巧了。
謝景行自顧自的給自己倒茶喝,時隔兩年,沈信都從將軍府搬出去另開宅子過了,謝景行這不請自來,賓至如歸的動作還是一如既往。仿佛和兩年前一般,將這沈宅當做自家院子一般來去自如。他抿了一口茶,瞥了一眼強人怒氣的沈妙,似乎覺得十分有趣,道:“禮尚往來,你想讓我叫你什麼,嬌嬌?”
那聲嬌嬌,端的是喚的人齒頰留香,加之謝景行美貌動人,若是尋常女子,只怕早已被迷得找不著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