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片刻就將天地融入一片茫茫雪色。
沈仲安立在雪中,一頭是親生女兒,一頭是大義。
如若在此刻出兵,那很有可能在暴雪中遭遇被西厥人前后夾擊的狀況。
他不僅僅是一位父親,而是一名身系萬千將士性命的將領,要做抉擇是何等的艱難。
“傳我的令,全軍休整。”
“將軍!”沈昭失聲。
沈仲安抬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
他何嘗忍心,但他不能因為一己之私便拿萬萬人的性命去賭。
沈昭知道他在想什麼,沉默須臾,忽然一揚馬鞭便往營外奔。
父親可以放棄阿妤,但是他不可以,他是她的哥哥啊,從牙牙學語便跟在他屁股后頭轉悠。
那會兒人還沒有刀高呢,就嚷嚷著要和哥哥習武。
沈昭雙目赤紅,他一定得去救她,哪怕孤身一人。
“給我攔住他!”沈仲安大喝。
前方重柵關閉,士兵推著鹿砦(zhài)將營門口擋得嚴嚴實實。
“給我閃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斬。”沈昭指著門口的士兵說。
沈仲安怫然道:“你好能耐啊,竟敢拿刀指著自己人,來人!給我卸了他的甲!”
兩方正僵持著,望樓山的士兵忽然打了個哨,喊道:“有隊伍接近。”
風雪肆虐,雪片子被風刮得橫飛,望樓上視線受阻,離得近了才看清是自己人。
沈妤眼前一片白,雙腿凍得幾乎失去知覺,車輪壓在雪地上嚓嚓作響,長約兩百米的隊伍離大營越來越近。
“是我們的精騎!”士兵在望樓上喊。
“開門!”
沈昭不等士兵動手已親自去開重柵,剛開出一條縫隙便從中間擠了過去。
他在雪地里狂奔,終于看到雪中的那個身影。
沈妤疲憊不堪,策馬走近,低頭對著他一笑,“哥,我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
沈昭雙目通紅,她小時候就是這樣,有什麼好東西都要獻寶似的捧到他面前來。
沈昭伸手接住她,只覺得她渾身凍得像個冰凌子,連忙解開大氅將她裹了進去,緊緊地抱住她不敢言語。
是后怕呀,怕她回不來,怕她孤身陷入死斗。
沈妤進營,后方緊跟著數十輛糧車,由西厥戰俘推車,精騎在兩側護送。
沈妤裹著大氅在主帳內烤火,手捧著熱茶也沒多少知覺,身上的雪被火烤化了更顯濕冷。
沈仲安一言不發地望著她,幾次想要開口,可看到她那可憐樣又罵不出口了。
第 15 章 細作
沈昭和孔青跪在帳內。
“你起來吧。”沈仲安對著孔青說。
孔青看了眼沈昭,主將還跪著,他沒敢起身。
沈仲安的副將勸說道:“這次總算是有驚無險,打了西厥人個措手不及不說,還運回了北營大半糧草,算是功過相抵吧。”
沈仲安看著沈昭,“你自己說。”
沈妤搶先一步道:“是我自己跟來的,去北營也是我的主意。”
“你閉嘴!”沈仲安呵斥。
沈妤抿了抿嘴,捧著茶留給沈昭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曹固你去清點一下,我有話要跟他們兩兄妹說。”沈仲安對副將道。
副將知道剩下的就是家事了,他也摻和不了,領命后掀簾走了。
方一出去,就有士兵在帳外說水燒好了,已經放在沈昭帳中。
沈妤自進營就沒好好洗過澡,只能趁大家睡了偷偷擦一擦,如今她浴血歸來,血糊在身上干了難受得緊。
她眼巴巴地望著沈仲安,就等他開口。
沈仲安撇開臉擺了擺手說:“昭兒帶你妹妹去你的帳子吧,洗完過來我有話講。”
出了帳子,沈妤繞到沈昭的營帳后,蹲在帳子下面掏了半天,掏出個包袱來拍了拍,“幸好還在。”
沈昭笑著,無奈又無語地搖頭,她這習慣還沒改,跟個小耗子似的喜歡藏東西,小時候藏吃的,現在也不知道藏了什麼。
沈妤揚了揚包袱,“我的衣服還有銀票都在里邊。”
沈昭陪著她走到帳門口,說:“你進去洗吧,我替你守著,先用溫水泡一泡腳再洗。”
才走了這麼一段路,兩人頭上肩上都蓋了層白雪。
沈昭站在帳子前,士兵替他找了把傘來撐著。
軍營里條件比不得家里,能沖洗沖洗就不錯了,士兵還是替她找來了個不大的木桶,人擠一擠能勉強縮進去。
發涼的腳泡進水里,舒坦得沈妤忍不住發出滿足的喟嘆。
洗了快半個時辰,水都快涼了沈妤才爬起來,整理完只覺渾身清爽。
臉上抹黑的都洗掉了,瓷白的一張小臉攏在大氅里,頭發還沒烤干,半濕的頭發束在頭頂。
沈昭看了她好幾眼,這模樣總算是順眼了,“瘦了。”
“能不瘦嗎?”她邊走邊抱怨,“你們不帶我,我走得急又沒路引,這一路上都沒法進城,都是在樹上和破廟里睡的,啃了好多頓干糧。”
沈昭撐著傘,兩人并行去主帳,帳內沙盤周圍已經圍滿了人,幾名副將熬得雙目通紅。
沈仲安吩咐完才讓眾人散去,大馬金刀一坐,說:“阿妤,你將西厥北大營發生的事情細細講來。”
沈妤把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我見吹的是北風,便在糧庫南側點火,風把火引向營帳,火勢看著大其實沒燒掉多少糧草,能帶的都運回來了,帶不了大就一把火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