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軍等同于盛京放在軍中的招子,那梁建方自進營后就什麼也不干,成日窩在帳子里讓人給他上好酒好菜,這幾日軍糧緊,已經抱怨過好幾次了,這樣的貪生怕死之輩,留在軍中也是個廢人。
此處離燕涼關百余里,雪中行軍一日至多五十里,剩下的口糧只能撐到燕涼關內,后續的還沒有著落,恐怕要餓上幾天肚子才能扛過去這一役。
第二日傍晚,雪終于停了。
燕涼關外一馬平川,遙遙就能望見褐色城墻佇立在雪地中。
沈妤松了口氣,大軍總算能在日落前入關,今晚三軍休整,大家都可以睡個好覺,只是挨餓的日子還在后頭。
兩名探路的斥候策馬從燕涼關的方向奔來。
翻身下馬單膝跪地道:“將軍,燕涼關大門緊閉,我已亮出信物,城守不肯開門。”
沈仲安握緊了韁繩,沖沈昭抬了抬下巴,兩人帶了一隊兵前行。
沈妤心里十分不踏實。
明明已經成功避開了上輩子那場死戰,這樣心中無斷的慌亂是沒來由的。
又行進了二里地,前方傳報原地扎營,此處離城門不足五里。
都只剩五里了,卻不進城,軍中都開始紛紛猜測起來。
沈妤打馬跟上,近了便聽見沈仲安正在罵人。
“叫梁建方開門!”
梁建方站在城樓上朗聲說:“沈將軍,不是我不開門,只是出兵前陛下有令此戰必勝,如今兩方膠灼,我軍豈有退縮的道理。”
沈仲安勃然大怒,還沒開口旁邊的副將已經破口大罵,“格老子后續輜重跟不上,讓老子在前線打屁的仗,你們這些刀都提不動的窩囊廢倒是龜縮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
“你他娘的這是要逼死我們,如今糧草已經沒有了,西厥如果這個時候來襲只有死路一條,咱們前線要是破了,你個狗日的以為你躲在城里就能躲過去?”
“大膽!”梁建方站在城樓上喝斥道:“我身為監軍,你在此妖言惑眾我就能即刻將你拿下。”
“你他娘的倒是下來拿我啊。”副將曹固吼道:“你不出來你就是孫子。”
城門口罵聲不停,可大門依舊紋絲不動。
天色漸暗,營地內亮起了一堆堆篝火。
沈仲安站在一個小土包上,遙望能看見燕涼關城門上火把微弱的光。
第一日,軍中斷糧,城門未開。
第二日,軍中士兵已因饑餓露出了憔悴之色,大家休養生息,只能盡可能減少活動保存體力。
第三日,城門依舊未開……
沈昭掀簾出帳,在那座土包上找到了呆坐的沈妤。
“梁建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沈妤等他坐下后問。
沈昭薅開雪扯了根枯草,“逼死我們的主意,京中幾股勢力纏斗,我們很有可能成為他們內斗的消耗品,要麼梁建方就西厥的內鬼。”
沈妤剛想再問,沈昭“噓”了一聲,從衣襟里掏出一個紙包攤開,獻寶似的遞給她,“餓了吧?”
沈妤愣愣地盯著那個玉米饃饃,沈昭又往前遞了遞,“吃啊。”
沈妤接過掰成兩半,沈昭不接。
“你不吃我也不吃。”她說。
沈昭勾起唇笑了笑,拿起玉米饃饃咬了一口,沈妤這才開始吃。
味道并不好,又冷又硬,甚至還有些干,吞下的時候還能感覺到粗糙的質感從喉嚨刮過。
兩人就著夜色和寒風吃完了饃饃。
“明日我派一小隊人給你,讓孔青跟著你,你們一路往北方走,去北臨王的封地,然后繞道回京。”
沈妤默不作聲,她聽得出來,這等同于在交待后事了。
不行,她明明那麼努力了,為什麼還是不能阻止慘劇的發生?
經過這兩日,他們都發現了一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此戰若敗,不是天災,而是人禍,早在他們從盛京出發,這便是一個死局。
有人要他們死,要他們敗。
可她終究只是個凡人,她能想辦法避開那場死戰,卻擋不住在他們身后捅刀子的手,因為你根本判斷不了那些人下一刀會捅在哪里。
沈妤側開臉,“我不走。”
“聽哥的話。”沈昭勸說道。
沈妤堅決道:“我們明日攻城,城內守備軍不足一萬,拿下燕涼關不成問題。”
沈昭苦笑,“向自己人舉刀嗎?”
“那根本不是自己人!他們要我們死!”
“可百姓不是,”沈昭目光說不上的清涼,他說:“一旦攻城,我們就成了叛軍。”
“那我們就帶大軍繞后。”沈妤如今根本考慮不了那麼多了,腦子里有什麼念頭都一股腦往外說。
沈昭道:“你也說了城內守備軍不足一萬,我們繞后西厥人就能直奔燕涼關,關內的數十萬百姓怎麼辦?”
第 17 章 送別
身后雪地被踩得嚓嚓作響,兩人同時回頭,見沈仲安踩著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來。
“你們倆窩在這里干嘛?”
“分饃吃呢。”沈妤說。
沈仲安會心一笑,從胸口摸了個饃出來遞給她。
糧食緊缺,一名將領就一碗稀粥和一個饃,父親和哥哥都想把好的留給她。
沈妤終于有點憋不住了,紅著眼說:“剛吃飽,吃不下了。”
軍中已經斷糧,能墊墊肚子就不錯了,哪能吃得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