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局又如何?”沈妤凜然道:“你是寧愿茍活然后一輩子生活在愧疚之中,還是殺幾個西厥人再光榮的死去?”
孔青無言,可面上的不甘已經出賣了他的想法。
沈妤繼續道:“只解沙場為國死,何須馬革裹尸還①,這是我父親教會我的第一句詩,我不退,便是葬在那里也要看著后來人將西厥人擊退。”
孔青目眥欲裂,抬起頭道:“我們不退。”
“那你替我把穴道解開。”
孔青盯著她的臉,面上掙扎萬分,半晌,他搖了搖頭,“我一日是將軍的兵,我便一日受他調令,送姑娘回京后,我自會趕來與他們相聚。”
沈妤氣急,“好,你不解是吧。”
孔青困惑地看著她,片刻之后,忽然明白她想要做什麼,“姑娘不可!”
話音剛落,沈妤唇角已沁出血絲。
“你解不解?”她威脅道。
調動內息強行沖破穴道,是極傷身的行為,嚴重者甚至會武功盡失。
孔青猶如被一把無形的刀架在脖子上,只得利落地替她解了穴道。
下一瞬沈妤已抓住韁繩調轉馬頭,“我得回去,這是一條不歸路,你們可以選擇自行離開,也可以選擇和我殺回去。”
士兵握緊韁繩,“我們和姑娘共進退。”
“我也是!”
“好歹殺幾個西厥人再說!”
孔青沉了口氣,抓住韁繩攀上了另一匹馬背。
①《出塞》徐錫麟
第 18 章 青云衛
燕涼關殺聲震天。
馬蹄聲、嘶吼聲、哀嚎聲破碎地混雜在一起幾乎沖破云霄,四方皆兵,處處都是尸骨。
餓了幾日的大周士兵在用他們僅剩的力量,拔出戰刀去抵抗西厥人的鐵蹄和屠刀。
這不是戰爭,而是一場里應外合的圍剿和屠殺。
沈妤帶著一隊人馬從邊緣殺入,劈手奪下西厥人手中的一把長刀,橫刀砍倒對方,聽見身后孔青大喊道:“姑娘切忌小心,我們去找將軍。”
沈妤眼中通紅一片,已經殺出了血霧,長刀砍豁了口,她便丟掉再換一把。
雙臂本能地揮動著,已經不知道砍下了多少個西厥人的頭顱。
敵強我弱,敵眾我寡,大周士兵愈發顯出頹勢,邊戰邊往燕涼關退。
沈妤踢中一名西厥士兵胸口,借力翻上馬背,凌空時刀在手中轉了一圈,利落地抹掉馬上西厥士兵的脖子。
這一系列動作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刀背在馬臀上一拍,馬兒前蹄高高抬起,往人群里沖,她匍匐在馬背上,不時收割掉一個人頭。
她奮力拼殺著,可大周仍舊節節敗退,身后不足一里便是燕涼關巍峨的城墻,可那里城門緊閉,根本不是他們的退路。
越接近死亡,人類的恐懼便開始占據上風。
有士兵奔向燕涼關,發了瘋地拍打撞擊著厚重的城門,請求放他們進去,城門卻未能撼動分毫。
西厥人在不停地收縮戰線,大周殘兵不足兩萬,被困在這片土地上,迎接他們的是最后的絞殺。
膽小的人已經忍不住開始嗚咽出聲,這聲音被寒風一卷,聽上去越發蒼涼。
沈妤甩掉長刀上的血珠,趁著空隙四下張望,卻仍舊沒有看到父親和哥哥的身影。
西厥人發起總攻,成片的西厥人鴉棕色的鐵甲朝著城門口烏泱泱地壓過來,似是能在頃刻間蹍平這片土地。
所有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絕望,也看到孤注一擲的決心。
“再殺他幾個西厥人。”
“我們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殺——!”
沈妤感覺自己已經揮不動刀了,一刀下去不再能直接砍斷對方的頭顱,那人脖頸飆著鮮血,歪著頭顱倒了下去。
她渾身脫力,一刀砍掉一人的手臂后,刀尖一立杵在地上。
已經不知道砍壞了多少把刀,不記得殺過了多少個人,虎口被撕出了口子,又被她用布條將刀綁在手上。
如今滿腦子想著的都是,父親在哪里?哥哥在哪里?
不該是這樣的,她的重生絕不是為了再將過去的痛苦重新經歷一遍,絕對不是。
可是,誰能來幫幫我,拉我一把就好,我只想讓他們活著。
她再也提不起力,單膝跪了下去。
膝蓋碰到地面的瞬間,大地仿佛頃刻間震顫起來。
沈妤一手撐著地面,手掌陷入血泥中,仍能感受到手下的震動,并且越來越明顯。
“援軍!”
“是援軍!”
她抬眼望去,鋪天蓋地的黑甲從南邊奔襲而來,在天幕下如浪潮般洶涌而至,卷起的雪浪一層高過一層。
天地在震顫,黑甲隊伍奔襲而至,張開兩翼,將西厥人納入了包圍之中。
一人忽然高聲喊道:“是北臨的青云衛!”
“轟隆——”
久閉的城門終于發出了一聲沉悶的聲響。
無數的黑甲軍從大開的城門沖出來,形成了三面包圍之勢。
形勢驟然逆轉。
對,還沒有到認命的時候。
沈妤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借著刀站起來。
她緩緩解開纏在手上的布條,在一個西厥人偷襲時抽刀一提,西厥人面上一道血痕,高大的身軀轟隆一下倒地。
沈妤丟下刀,足尖回身一踢,長刀橫飛出去瞬間沒入了一個西厥人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