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手撿起一把刀,再次殺了進去。
城門高聳入云,鴉青色戰旗立在頂端迎著長風獵獵翻飛,上面綴著一朵淡青色的云。
謝停舟望著城下,被風吹得微瞇了眼睛,越發襯得眉眼疏冷。
副將立在身側一眼不發,可面色已經沉得可以擰出水。
真狠啊,十萬大軍被堵在關外,餓著肚子成為西厥人刀下待宰的羔羊,西厥人把大周的士兵當牲口殺,那可是隨著沈仲安上過刀山的軍士。
“咦。”副將常衡撐著女墻伸長了脖子,定睛看了一會兒,忽然一聲:“嚯,好小子,沈仲安軍中竟有這樣的人,這刀用得好啊。”
謝停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里占據高地,戰場動向一目了然,沒太花功夫便看見了那個人。
實在是萬軍之中那人太過搶眼,抽刀必見血,三步殺一人,所到之處西厥人橫尸腳下,如一把利刃,勢如破竹地避開了敵軍。
那人立在亂軍之中,左右手各執一刀,敵軍長刀劈下,他左手格擋,右手反手一抹,瞬間割掉了一人的脖子。
獻血噴濺而出,那人渾身浴血,猶如在地獄的血池里浸過一遭。
長刀砍得卷了刃,他便換上一把,卻從不曾停下。
謝停舟帳下也有功夫好的,但是沒這人這麼不要命。
第 19 章 戰死
西厥軍在青云衛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博達見大勢已去,一聲令下,帶著殘兵往關外退去。
常衡抱拳道:“殿下,是否要乘勝追擊?”
謝停舟望著西厥人撤退的方向,平淡道:“令季武追擊三十里,先將他們逼過石馬河。”
常衡領命下了城墻。
很快,城墻上又響起了腳步聲。
謝停舟微微側頭,見近衛兮風一手壓著腰間的劍,氣勢洶洶地上了城墻。
“殿下。”兮風單膝跪地。
謝停舟低頭攏了攏袖子,問道:“梁建方人呢?”
兮風道:“西厥人打過來他就帶著人先跑了,剛追回來關在囚車里。”
“帶上來。”
梁建方被帶上城墻,連同他的兩個侍衛一起。
城墻上風很大,梁建方被謝停舟的近衛按倒在地。
眼前是墨色的袍擺,上面綴著暗色云紋,在風里悠悠地蕩著。
梁建方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顫抖著想要伸手去捉謝停舟的衣擺。
還沒碰到,就被他身邊的近衛一踹,頓時跌了個狗吃屎,臉在地面磕得鮮血直流。
“世,世子殿下,我我我,我乃朝廷命官。”梁建方瑟縮道。
“朝廷命官?”
謝停舟手臂輕抬,往城墻外一指,說:“讓他自己看看。”
近衛拖著梁建方,將他按在女墻的垛口上,半個身子都懸在城墻外。
戰線早已遠離,留下的是鮮血浸透的土地,血水匯聚成溪流在雪地上勾勒出一道道紋路,成千上萬的尸體混亂地堆疊在一起,一直延伸至遠方。
太慘烈了!
若是在夢醒時分看見這樣的場景,都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到了阿鼻地獄。
可這是現實,是他梁建方閉門不開造就的人間煉獄!
那底下死不瞑目的尸體睜眼對視著他,似乎想要向他索命。
“啊啊啊——”梁建方喉嚨里發出恐懼的嘶吼,腦袋晃動著不想再看,卻被侍衛從身后死死抓住了頭發。
謝停舟緩緩抬手,修長無瑕的手指從袖口露出來。
呲啦——
長劍出鞘的聲音。
謝停舟把劍鋒抵住梁建方的下巴, 迫使他望向遠方。
他低聲說:“別低頭,給我看仔細了,這一片人間煉獄,可都是你這個朝廷命官的手筆。”
梁建方哭求,“不是我,不是我,世子,世子饒命啊世子。”
謝停舟輕笑了一聲,轉眸時目光從跪在一邊的梁建方的侍衛身上。
那眼神太過凌厲,看得侍衛直冒汗,“殿,殿下,我們不過是聽命行事,我家中還有一家老小,我——”
侍衛猛地睜大了眼,視線里映出自己跪在原地的尸體,頭顱咕嚕嚕在城墻上滾動了幾圈,終于停了下來。
風里除了血腥味,竟飄著一股淡淡的尿騷味。
侍衛一松手,梁建方便軟成了一灘爛泥。
謝停舟嫌惡地暼了梁建方一眼,“你猜,我敢不敢當場斬了你?”
他把劍丟給兮風,身側近衛遞上一方干凈的帕子,“殿下。”
謝停舟接過來,斂眸擦著手指吩咐,“看好他,盛京多的是人想要他的命。”
……
沈妤在尸山血海里翻找著,一具一具的尸體翻找著,每一刻都是煎熬,生怕下一瞬就看見父親或是哥哥的臉。
她在尸體里看到了曾經見過的人,有送飯的小哥,有巡夜的士兵,還有和她一同突襲過西厥北營的將士。
有人被砍斷了手腳,有人被開膛破肚,還有人被鐵蹄踏得面目全非。
燕涼關外依舊寒風呼嘯,她咬著牙忍住眼淚,指甲已經破翻過來,她仍舊沒有停止翻找。
終于,在她將一具插滿箭矢的尸體翻過來之后,再也沒能抑制住喉嚨里的嗚咽。
“爹……”
她緊緊摟住尸體,可尸體背上插滿了箭矢,甚至連下手的地方都沒留下一寸。
她的父親,她心里那座巍峨的高山再一次倒塌了,這一次塌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