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停舟發現了不對勁,大黃叫得這樣厲害,時雨卻沒有出來。
房門半掩,只留了大黃擠出來的一條縫。
一下推開門,光線透入,落在榻上的人身上,謝停舟的目光忽地凝滯了。
來時這一路他想了很多,要如何面對他,如何面對自己對他生出的齷齪心思。
他克制過,卻仍想占有。
只是沒想要看到的卻是這樣的畫面。
時雨趴在床上,面頰通紅,發白的嘴唇已經干裂起了口子。
謝停舟摸他的額頭,燙得厲害,輕聲喚道:“時雨,時雨?”
沈妤燒得渾身都疼,背上更疼,有人在叫她,但她睜不開眼。
謝停舟見他唇動了動,俯身附耳過去,卻沒聽到他說話,只有呼在耳畔發燙的喘息聲。
床邊擱了個茶壺,想給他倒杯水,他提起來里邊卻空空如也。
“來人。”謝停舟揚聲喊道。
門外半天無人回應。
謝停舟怒氣漸生,疾步走到院門口,“來人!”
灑掃的丫鬟連忙把掃帚丟棄在一邊,快步行至院門,“殿下。”
謝停舟心里壓著團火,“鹿鳴軒伺候的人呢?”
丫鬟戰戰兢兢道:“從前殿下不在京中,所以鹿鳴軒一直沒有安排伺候的下人。”
謝停舟默了片刻,“傳大夫,再打壺水,叫兮風和長留過來。”
他回到室內,大黃異常乖巧,懨懨地趴在床邊,聽見腳步聲抬頭看了看,又趴了下去。
床上的時雨呼吸更急促了,額頭滾燙,卻沒有出汗。
外傷一旦處理不好,便很容易感染發燒,受鞭笞到現在,不知道他一個人在這里躺了多久。
謝停舟呆呆地望著他,第一次開始后悔自己做下的決定。
那二十個鞭子怎麼會將他打成了這樣?
他伸出手,捏住他的領口,半晌才似下定了決心,小心翼翼地拉開。
他的肩膀比尋常男子要窄,要薄,還更白。
衣衫緩緩褪至腰間,背上的傷痕也完全展露出來。
皮開肉綻的鞭痕縱橫交錯的分布在背上,但中間卻斷開了巴掌長的距離。
謝停舟疑惑地湊近,目光掃過背脊,卻忽然愣在了那里。
那匍匐著的纖細身軀下,胸口兩側被擠壓出了漂亮渾圓的弧度。
謝停舟的腦子如驚雷般轟然炸開,腦中那一根弦忽然斷了。
目光從那處移到時雨臉上。
一路同床共枕,他竟然沒察覺她是個女兒身!
那他這些日子的痛苦與掙扎,又算什麼?
只能算可笑吧。
他心里那座墻明明已經開始潰敗,準備接受那樣的自己,可現實又給他重新辟開了一條路。
這一刻他不知該悲還是該喜。
第 58 章 后悔
叩叩——
“殿下,奴婢打水來了。”
謝停舟如夢初醒,揚聲道:“放門口,再打盆溫水,毛巾。”
“是。”
丫鬟的腳步聲遠去,謝停舟開門拎水壺,兮風和長留恰好在此時走進院子。
謝停舟掃過兩人,一個字沒說,反手關上了房門。
兮風和長留面面相覷,一人一邊立在門口。
長留小聲問:“咋回事?”
兮風板著臉,“不知道。”
長留想了想說:“怕不是打了人自己又后悔了吧?”
兩人對視,都認為分析得頗有些道理。
“完了,”長留說:“鞭子是你打的吧?”
兮風面不改色,“不是我親自執行。”
“那也是你下的令。”
“是殿下下的令。”
長留搖頭說:“你怎麼不懂呢?殿下怎麼能有錯呢?錯肯定在咱們身上。”
兮風沒說話,好似已經認可了。
“那……跪嗎?”長留問。
兮風沒接話,但身體很誠實,一撩袍子直挺挺地跪下了。
謝停舟倒了半杯水,輕輕吹了吹,放在旁邊晾著。
丫鬟打水過來,看見門口一左一右跪著的兩人嚇了一跳。
“殿下,水來了。”
謝停舟抬手放下床帳,“進來。”
丫鬟端著水進去,垂著頭不敢多看,端著水走到床榻前,帳子垂著,里頭什麼也瞧不見。
謝停舟坐在床沿,“叫大夫了嗎?”
“叫了。”
“嗯,出去吧。”
丫鬟退了出去,外面兮風和長留見她一個人出來,對視的眼神中充滿震驚。
長留膝行了幾步,過去和兮風并排跪在一起,側過頭低聲問:“只有殿下和時雨在里邊兒,你說到底是誰伺候誰?”
兮風瞪了他一眼,“別亂猜。”
“你就不好奇?”
兮風目視前方,抿著唇想,好奇也不能開門進去看。
門內謝停舟擰了帕子,輕輕替她清理傷口周圍。
清理完傷口重新上了藥,原想用紗布給她敷上,猶豫之下還是作罷,仍舊給她保留了原樣。
謝停舟扶起她靠在自己肩上,又喂了幾口水,大夫也來了。
大冬天的,大夫一路小跑過來,竟跑出了一身的汗。
“她背上有鞭傷,傷口已經處理過了。”謝停舟道。
大夫把完脈又看了看臉色,說:“殿下,應當是受了傷沒好生處理,前日下雪又受了寒,兩相一撞就嚴重了,我給開幾副藥,燒退了就好了。”
謝停舟頷首,垂眸望著時雨。
臉就巴掌大,胳膊細得好似一捏就斷。
這樣的身體,到底是什麼力量撐著她在戰場拼殺,又一路走到了現在?
謝停舟沒辦法否認,一股陌生的感覺在心中涌動。
床上的沈妤動了動,她好難受。
恍惚中,他又看到了沈仲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