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掌柜說:“離天明也沒幾個時辰了,不如我們便原地歇息,等世子醒了再行……”
話音戛然而止。
陸掌柜正對著門,一眼望見了跨出大門的謝停舟。
陸掌柜雖然沒有親眼見過謝停舟,但單憑那一身風華便知應當就是他了。
“世子殿下。”陸掌柜提起衣擺跪了下去。
接著門口跟著跪了一地。
沈妤回頭,語氣略帶驚訝,“殿下。”
謝停舟垂眸看她,問:“大半夜找我有事?”
沈妤小跑過去,低聲道:“我有些日常用品想要帶進王府,要先征得殿下的同意。”
“日常用品?”謝停舟看了眼巷子里一眼望不到頭的馬車馬車。
這是日常用品?便是公主日常出行也用不了這麼多,他對馬車里裝的東西表示懷疑。
“行嗎?”沈妤小心翼翼地問。
門口的燈籠光線昏黃,映得她一雙眸子越發晶亮,隱隱帶著期盼。
謝停舟吩咐:“叫人出來幫忙搬東西。”
門房忙應聲跑去叫人。
馬車一掀,一樣樣物件搬下來,有花瓶有玉器珊瑚,都是些能壓箱底的寶貝。
謝停舟忽地無言,側頭看向沈妤,“你日常用的都是這些?”
沈妤眨了眨眼,硬著頭皮說:“日常賞玩。”
“如此陣仗,那當初進京途中倒是委屈你了。”
“也不算很委屈。”沈妤頗為不要臉地說。
謝停舟低笑了一聲,問:“回去了一趟?”
沈妤悶悶地“嗯”了一聲。
謝停舟聽出她些許不快,“庫房搬空了?”
“沒有,”沈妤道:“搬走的都是我母親的嫁妝,非我手足,不能便宜了別人。”
兩人抬腳邁入,走到鹿鳴軒門口,院子里擺了一地,下人們等著吩咐往哪兒放。
若是全擺出來,怕是那金碧輝煌能閃瞎人的眼。
謝停舟想了想,“讓忠伯明日謄一間庫房出來,專門放你的東西。”
“這樣行嗎?”沈妤問:“忠伯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謝停舟垂眸看她,并不是“不是很喜歡你”,而是“很是不喜歡你”。
早先還信誓旦旦說自己人見人愛,現在遭受到毒打,知曉自己的深淺了。
也是,才十七歲,和長留一樣還是個半大的孩子。
……
第二日忠伯去時,謝停舟在書房批公文。
忠伯道:“聽說殿下讓我謄一間庫房出來給時雨。”
謝停舟頭也不抬“嗯”了一聲,“給她放東西用。”
忠伯怎麼看時雨怎麼不順眼,內心已經將絕后的大罪安在了時雨身上。
不由冷哼道:“他一個近衛能有多少東西?還得專門謄一間庫房。”
謝停舟擱了筆,似笑非笑地說:“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忠伯一邊吩咐人謄庫房,自己則去了鹿鳴軒。
長留湊熱鬧非要跟。
進門前,忠伯滿不在乎道:“他一個近衛,就算有東西,多半也不是什麼值錢的物件,若是個牛車驢車之類的放在庫房,像什麼話。”
說著邊推開了門,“我就說……哎呀呀。”
看清院內的景象,忠伯嚇得險些栽倒在地,被跟著來看熱鬧的長留眼疾手快地扶住。
兩人如木樁似的呆楞在院門口。
忠伯是北臨王府的管家,怎麼說也見過大世面,也被這樣的場面給震驚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陣勢,都快趕上北臨王府庫房的一半了。
院中幾排博古架擺得跟迷宮似的,架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珍品,一看就價值連城。
長留下巴都要掉了,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想摸,被忠伯拍了個巴掌,“摔壞了你賠得起麼?”
長留搓了搓手,驚嘆道:“這些都是真的嗎?真好看。”
沈妤正好從里屋出來,聞言大方道:“你挑一個喜歡的,我送你。”
“真的?”長留眼睛一亮。
剛想跑過去挑,被忠伯一把拽了回來,“無功不受祿,這東西你拿得安心嗎?”
“安心啊。”長留天真地說:“時雨送我的又不是我搶的,我為什麼不安心?”
忠伯被他氣了個趔趄。
沈妤已穿過博古架走上前來,沖著忠伯鞠了一躬,“忠伯,勞煩您了。”
忠伯“哼”了一聲,也沒忘了殿下吩咐的差事。
轉身將袖子一甩說:“你找人一同清點,兩邊都對個數,否則搬運途中丟了說不清楚。”
沈妤應聲,又恭恭敬敬地將忠伯送出了門。
忠伯出了鹿鳴軒,心中百思而不得其解。
時雨區區近衛,哪來的那麼多的金銀財寶?聽說殿下是在戰場上撿的人,莫不是時雨以前是個草寇之流,打家劫舍搶來的財寶吧。
近些年災民四起,落草為寇者眾,其實未嘗沒有這個可能。
長留發家致富的機會被忠伯硬生生掐斷,正是黯然神傷的時候,冷不丁被忠伯一拽。
“又干嘛?”長留沒精打采地問。
忠伯眉間的皺紋深得能夾死蚊子,他問:“這時雨到底是個什麼來頭?莫不是個打家劫舍的草寇吧。”
長留覺得時雨人挺好的,好看又好相處,他不喜歡忠伯這樣在背后議論人。
于是不高興地說:“人家時雨是故去的沈少將軍的近衛,在戰場上可威武了,聽說一口氣殺了三百多人。”
忠伯捋了捋胡子,不信,“他那個身板,能殺三百多人?”
“太能了。”長留用力點頭,“連常將軍都看上他了,還和世子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