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大人。”那名學生背脊挺直,抬首道:“大周屹立數百年,出過無數位英雄將領,他們血灑邊關,以骨血鑄起了大周的銅墻鐵壁。”
“燕涼關戰敗數月,十萬英魂無法安息,學生們受他們庇佑,奸佞一日不清,學生們夜不能寐。”
“而今學生們在此跪請,請圣上給十萬英魂一個公道。”
江元清沉聲道:“陛下必會徹查此案,你們如今在這里,是在逼迫圣上。”
學生昂起頭,“既是徹查,奸佞入獄月余,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江元青沉默了,此事他在內閣議事時提過,陛下并未給出回應,君心難測,同緒帝如何想的連他們這些跟隨多年的老臣也摸不透。
學生憤然道:“也請世人都睜開眼,看看這大周搖搖欲墜的江山。”
“慎言!”江元青怒斥。
“奸佞當道,如不嚴懲,國法何存!”
身后學生義憤填膺:“國法何存!”
江元青冷聲呵斥,“你可知妄圖左右圣上決議是何罪名?”
“學生知曉!”
江元青皺著眉,見那學生緩緩起身,心中陡然覺得不對。
“武死戰,沈將軍先驅在前,學生愿以血肉,喚醒沉睡的萬千百姓!”
江元青怒目圓睜:“攔住他!”
……
天色漸亮,青樸居外急匆匆奔來一人。
“殿下醒了嗎?”來人張口就問。
近衛跟著他一道進門,邊說:“殿下昨夜睡得晚,不知醒了沒有。”
行到院中,檐下的兮風和來人對視了一眼,轉身輕叩門扉。
“殿下,宮里來消息了。”
屋內傳來謝停舟疏懶的聲音,“進來吧。”
謝停舟剛醒,還未起身,攏著外袍坐在床沿。
暗衛也分崗,有的負責保護安全,有的負責搜集情報,來人正是負責情報的暗衛。
暗衛單膝跪地,“那些學子昨夜一夜未散,今晨上朝時,一名學子在宮門外叫住首輔江元青,一番慷慨陳詞后,一頭撞死在了宮門外。”
謝停舟捏眉的手倏然頓住,“然后呢?”
暗衛繼續說:“進二重門時,又有一名國子監的學生撞死。”
謝停舟呼吸沉了沉,半晌沒說話。
暗衛說:“陛下被氣得倒下了,宣了太醫,罷了今日早朝,又下令明日早朝時殿審。”
殿審,意為把案子拉到奉天殿來審,皇帝和所有朝官一同聽審。
意味著同緒帝向數千士子妥協。
院中響起幾人說話的聲音,謝停舟聽見其中一個聲音,蹙了蹙眉說:“讓她進來。”
沈妤跨進門,謝停舟已起身,攏著衣襟從屏風后走出來。
“明日早朝殿審。”
沈妤睜大了眼,“皇帝就這樣妥協了?發生了什麼事?”
謝停舟看著她,“兩名學生死諫,血灑承天門。”
沈妤愣了愣,眼睫緩緩垂了下來。
謝停舟盯著她的臉,擺了擺手,兮風和暗衛立刻退了下去。
謝停舟悠悠道:“你也不用因此而自責,大周數百年的根基,早已經爛透了,貪官橫行,各地流民成千上萬,你以為學生不清楚嗎?燕涼關一案不過是個引子,那些學生死諫的并非僅僅是燕涼關,他們諫的是忠義。”
沈妤側頭看向謝停舟,其實她比自己想象中更為冷靜。
“案子拖到現在,到底是查不清還是不能查?或是查出的結果不能公諸于世?”
謝停舟眸光動了動,回頭看向她,兩人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
沈妤走過去,仰頭說:“同緒帝既然下令明日殿審,那就是案子已經出了結果,可是,為什麼拖到了現在呢?究竟是什麼結果讓他扛著眾議也拖到了如今?”
“明日就能知道結果。”謝停舟安慰道:“如今猜再多也是徒勞。”
沈妤點了點頭,思緒平靜了一些,又想起那兩名死諫的學子來。
“我想給那兩名學子的家人一些補償。”
“我說過,他們死諫是他們的選擇,你無需自責。”謝停舟說。
沈妤搖頭說:“我不自責,人各有志,我不過是講了邊關實見,并沒有做半分渲染,他們愿以仁心報國,我心中敬佩,所以我也愿出一分力,替他們照料家屬。”
謝停舟緩緩點了點頭,走到窗前望著那滿院的蒼翠。
疾風簌簌卷過林間,帶著一股肅殺之氣。
“你看著吧。”謝停舟目色沉緩,“今日死諫只是一個開始,大周的遮羞布,就快要被撕開了。”
第 104 章 殿審
同緒一十八年二月初十,這是繼同緒元年以來的首次殿審。
太陽才剛剛露臉,文武百官點卯上朝。
謝停舟立在殿上,回頭看了一眼。
原戶部尚書葛良吉被押上宣輝殿,獄中的日子已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重枷加身,進殿時他卻掙開了架著他的獄丞,依舊挺直了背脊自己邁了進來。
這是葛良吉此生最后一次進宣輝殿,他自己很清楚這一點。
殿審開始,殿中百官在大理寺卿一樁樁訴罪中駭然失色。
“前戶部尚書葛良吉,勾結奸佞梁建方,殘害忠良,致使燕涼關戰敗,你認是不認?”
葛良吉叩首點地,“認。”
“同緒一十七年九月初十,驃騎將軍沈仲安及云麾將軍沈昭率兵出征燕涼關,你收買梁建方,讓他務必上此戰必敗,于是勾結西厥,透露我方軍報及布陣圖,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