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同緒帝,與她想象中皇帝的樣子大相徑庭,看上去和普通的老人并無區別,甚至更為疲憊和滄桑。
下面的對話還在繼續。
“朕這個皇帝,做得憋屈。”同緒帝喝了口釅茶提神,“朕雖為皇帝,但同你一樣身不由己,有時并非是朕想要這般,而是局勢推著朕不得不這樣做。”
“朕從先帝手中接過大周江山時已是千瘡百孔,朕也曾意氣風發想過有一番作為,可操勞一生,也不過只解決了五大惡患中的其一而已。”
骨肉相殘,宦官爭權,奸佞橫行,內有黨爭,外有強敵為五大惡患。
同緒帝解決掉了宦官,實則已是了不起的功績。
“朕的兒子們在骨肉相殘中走了六個,六個啊。”同緒帝眼眶含淚。
“如今只剩下他們幾個了,霽風就這樣便好,朕羨慕他,他是活得最自在的皇子,昭年仁德,帝王太過仁德是好事也是壞事,若是生在太平年,定能成為一個好皇帝,可他生錯了時候,這破敗的江山需要一個有魄力的皇帝,太子是有魄力,也有能力,可是……罷了。”
葛良吉道:“那也比罪臣好,如今罪臣的子女家眷,流放的流放,充妓的充妓。”
兩人一直聊到天快亮,不過是如老友般促膝長談,并未再提什麼關鍵的消息。
除了同緒帝那聲“罷了”。
那聲無可奈何的“罷了”中,到底隱藏了什麼?與燕涼關一案究竟有沒有關聯?
第 113 章 再相見
天邊已隱隱泛起光亮,沈妤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禁宮的屋頂都是明黃色的琉璃瓦,她一身夜行衣在黑暗中還能藏,只要天一亮就明顯了。
她望了一眼宮門的方向,一躍而下,落地時悄無聲息,隱匿在一根柱子后面,等待著巡邏的禁衛散開才偷偷摸出來。
“什麼人!”
沈妤大驚,回頭一看,暗叫不好。
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一列禁衛中有一人竟掉了隊,一出來正好撞上。
“有刺客!”
刀兵之聲驟然響起,禁衛立刻拔刀相向。
沈妤今夜沒帶刀,只從腰間摸出一把短匕,架住一人后一把奪過了對方的刀。
她沒下死手,揮刀擊退幾人后轉頭一看,黑壓壓的禁衛從四面八方涌來,無數只火把照亮了將明未明的天。
沈妤心下一沉。
禁衛太多了,就算是車輪戰她也絕計堅持不到最后。
為今之計,只能退不能戰。
打定主意,沈妤挾持著一個禁衛擋在身前往后退,又迅速從荷包里掏出藥粉,一把推開那禁衛的同時凌空一撒。
禁衛們忙掩住口鼻,不小心吸到的頓時栽倒在地,不過一閃神的功夫,刺客已經掠上高墻,眨眼就消失了。
禁衛道:“不好,刺客往東宮的方向去了。”
……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到了辰時,官員下朝。
謝停舟一夜未眠,在馬車中閉目養神。
清晨獄丞來報,謝停舟猜測她是跟著錦衣衛進了宮,想從中探聽到消息。
她膽子真是越發大了,禁宮是什麼樣的地方,她仗著自己一身功夫了得,竟也敢闖。
馬車一路駛入禁宮,下了馬車,兮風當即上前,在謝停舟身側低聲道:“早晨宮里鬧了刺客,錦衣衛看見往東宮的方向去了,將東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人。”
謝停舟道:“既沒找到說明她如今還安全,只是沒法混出宮而已,我們去東宮。”
“可是他此刻必定已不在東宮,我們去……”
謝停舟望著長長的宮巷,“只是去告訴她,我來接她了而已,一旦她知道我來了,應該能想辦法回東宮。”
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險的地方,搜查時她離開東宮,之后她一定會想要回到東宮,借此避開其他地方的搜查。
謝停舟走到崇明門前,跨入東宮時他腳步微頓,望向宮道的那一邊。
東宮主事的太監前來迎人,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宮道上幾名身材纖細的宮女越行越遠。
“那是出宮采買的宮女。”太監說:“世子殿下里面請,太子和太子妃已等了許久了。”
沈妤身上這身宮女的衣服略小,是她從一名宮女身上扒下來的,勒得她有些難受。
她其實一直待在東宮就沒離開過,搜宮時她換上宮女的衣服扮作宮女,在敲暈了一名宮女后大喊了一聲有刺客,然后自己跟著一倒,就被人抬了出去。
東宮搜了個遍,竟也沒人想到男刺客竟會扮作宮女。
沈妤垂著頭跟在后面,生怕一開口就露了餡兒,轉過宮墻。
“站住。”
太監的調子拖得老長,“你們幾個,上哪兒去?”
沈妤偷偷抬眼掃了一眼,太監的袍子上繡著孔雀,應當是一名主事。
為首的宮女行了禮,“回公公的話,奴婢幾個奉太子妃之命出宮采買。”
“出宮采買用這麼多人?”劉奉問。
宮女連忙往太監手里塞了樣東西,笑著說:“劉公公,您是明白人。”
劉奉掂了一下手里的銀子,重量還算滿意。
他也清楚,尋常宮女幾年出不去一次宮,但凡有出宮采買的活,都是擠破頭想去,有時也會多帶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