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李昭年嘲諷地笑了一聲,“朕連一日三餐都不能由朕來做決定,喜歡的菜色多吃幾頓,便有諫官上言不能讓人窺伺朕的喜好,可那只是道菜而已啊,這叫什麼皇帝?不過是個傀儡罷了。”
李昭年素來溫和,皇后從未見他發過這樣的脾氣,于是壯著膽子握住了他的手。
“陛下。”皇后溫柔地說:“臣妾心知陛下無心爭權,可如今已坐上了九五至尊的位置,若想活得自由些,便只能把權柄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話語權,否則只能繼續做傀儡。”
李昭年垂著頭,“做秦王的時候,是此生最自在的日子。”
皇后輕聲道:“是啊,都想做個閑王,所以楚王不爭不搶,因為他知道亡國之君是什麼樣的下場。”
李昭年怦然一震,目露精光地看著皇后。
這番話振聾發聵,直擊靶心。
李昭年大夢初醒的同時,又不得不審視說出這番話的人。
是有人教唆皇后這樣說嗎?他們竟然已經把手伸到了他的枕邊人這里。
可這番話出現的時機剛剛好,在他發怒時這樣順理成章地講出來。
“陛下。”皇后趕忙請罪,“臣妾失言,望陛下恕罪。”
李昭年擺了擺手,“你回吧。”
李昭年聽見了殿門開闔地聲音,他想起了從前。
小時候以為父皇是天,坐上那個位置便無所不能。
他從小心思就較常人更敏銳,隨著他的日漸長大,他逐漸從父皇身上看到了各種各樣的逼不得已和無能為力。
也明白了天下至尊為何自稱為“孤”,如今,他也感受到了同樣的痛苦。
周遭之人,誰也不能信,連枕邊人都要開始懷疑了。
皇后已遠離了宣輝殿。
“你告訴父親,該說的本宮已經說了,能不能想通是陛下的事了。”
宮女回道:“大人說只要提及亡國之君,陛下想到史書上那幾位,定然會想通。”
……
第 231 章 大婚
江斂之同樣在書房中坐了許久。
謝停舟的繼任典禮之后便要迎娶正妃,這消息幾日前便已傳到了盛京,算起來,大婚的吉日就在幾日之后。
桌案上擺著一幅畫像,畫像上的人眉眼溫和,唇角掛著清淺的笑意。
他又想起了沈妤,那雙看人時鋒利的、壓迫十足的眼。
這根本不是同一個人,他到底在執著什麼?
“來人,拿火盆。”
盛京天涼了,他要火盆下人也沒詢問什麼,以為他冷,飛快端了火盆進來。
江斂之提起畫走過去,手一松,畫像落在了火盆上。
一塊燃燒的黑斑從不斷擴大,他的手也越攥越緊。
突然,他一把將畫像從火盆中搶出來,上面還燃著火,他就這樣用手去滅,手忙腳亂間踢翻了火盆。
火盆中的灰塵彌漫開來,嗆得他忍不住咳嗽起來,卻還是緊緊抓著被從中間燒成了兩截的畫像。
高進聞聲來查看,頓時嚇得六神無主,趕緊喚人進來收拾了滿地的狼藉,又讓丫鬟拿了燙傷藥來。
江斂之搭著手讓丫鬟上藥,對高進說:“你替我備一份禮,送去北臨。”
高進心中驚駭,“什麼禮?”
“新婚賀禮。”江斂之問:“少夫人從前喜歡什麼?”
“少夫人?”高進愣住。
江斂之反應過來,垂著頭回憶了片刻,說:“庫房里的那個玉枕,琉璃妝盒,玉蘭鎏金立瓶……”
他一連說了許多,都是前世他們從前臥房中的擺件,幾乎將整個房中的東西都說了出來。
“就這些了。”江斂之擺了擺手,“去辦吧。”
高進欲言又止,還是硬著頭皮問:“這些不是少爺讓我們搜集起來成親用嗎?”
“沒人會成親了。”江斂之頹然道:“找人快馬加鞭送去北臨,別磕壞了。”
……
早在謝停舟從北臨離開之前就已經開始準備大婚的事宜。
忠伯從盛京回北臨只比謝停舟晚了幾日,回來正好趕上操持大婚。
對于迎娶王妃,這準備到底還是倉促了些。
北臨王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內院都能聽到外面的喧鬧聲。
沈妤已梳妝完畢。
她坐在房中,頭飾很沉,蓋上蓋頭之后只能看到腳下的方寸。
屋子里左右各立了四名侍女,等著謝停舟來上門迎親。
花轎將繞過半個王都,再重新回到北臨王府。
“我現在還是一團亂,到底是按河州的禮還是按咱們北臨的禮啊?”
“入鄉隨俗,應當是按咱們北臨的禮吧?”
“可是按北臨的禮,誰來背王妃上花轎呢?”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這個。”
沈妤還沒完全適應這個新的稱呼,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是指自己,聽著外頭的交談聲,緊張地攪了攪手指。
她已記不清前世嫁人時的心情了,總歸沒有現在緊張,也沒有過多的欣喜,或許是逃避更多,借此來擺脫當時的境地。
還未曾想完,便聽見外面一陣興奮的喧嘩聲。
“背王妃上轎子的人來了。”
沈妤想掀開蓋頭看一看到底是誰,被侍女制止。
“王妃,蓋頭得等王爺來掀,否則不吉利的。”
腳步聲和喧嘩聲都近了,又在門口齊齊住聲。
沈妤從垂著的蓋頭縫隙看見了一雙沾了泥點的靴子。
來人拉住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沈妤見無人制止,便順從地趴在了來人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