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找不到來路,也找不到去路的人,重生對他的意義,除了沈妤他已想不到別的。
沈妤看著他,“你并不喜歡我,我只是對并不完美的一生感到不滿,你只是后悔了而已。”
“前世喜不喜歡已無法考究。”江斂之目光筆直,“但我確信我今生喜歡你。”
沈妤皺眉,“你不覺得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很不合適嗎?”
“那你想怎樣?”江斂之仰著頭問她,“殺了我嗎?來呀,我本就不在乎。”
他長吐了一口氣,將手撐在身后,第一次放開身上的枷鎖,坐得如此隨心所欲。
沈妤忽然就沒有了繼續聊下去的欲望,她從墻垛上跳了下來,抬腳準備下樓。
江斂之一愣,“等等。”
沈妤不停,江斂之便追了上去,“我此刻就在這里,你真的不想報仇嗎?”
第 249 章 贏一場
沈妤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江斂之,你前世不喜歡我并沒有錯,救自己心愛的人也沒有錯,我方才仔細想過,竟找不殺你的理由,若你當初沒有寫信給謝停舟,這個理由還足夠我殺了你,可你偏偏寫了。”
“前世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夢魘。”沈妤望向前方,“如今,我的夢已經醒了。”
這一席話振聾發聵,江斂之懵住了。
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夢魘,那他呢?他也只是她夢魘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夢醒之后,她甚至不愿在他身上浪費一丁點時間。
江斂之突然覺得不甘心,
他們前世曾被命運糾纏在一起,如今她早就在那一場無疾而終的緣分中走遠了,只有他一個人還被困在那個夢境中。
那他現在該怎麼辦?他之后該做什麼?
江斂之找不到方向了。
那人的腳步沒有緩上一丁點,已抬腳下了城墻。
沿途的火把拉長了她的身影,挺拔,堅韌,夜風卷起了她的衣擺和發絲,靈動,飄逸。
他在水中沒有握住她的手,于是她將他丟在了夢魘里永遠不會回頭。
可他是真的喜歡她啊。
江斂之落下了眼淚。
“沈妤……”
他忽然往前追了幾步,趴在城墻上怒喊著她的名字,“沈妤!你回來,還沒有結束,一切都沒有結束,你回來!”
回應他的只有夜風。
江斂之似乎在這一刻明白了他重生而來的意義。
或許并不是為了彌補遺憾,而是為了將他的痛苦再拉長一生。
沈妤,她真的很擅長誅心。
沈妤拋掉了前世的重負,步子隨之輕快了起來。
長留還等在小院的門口,看見長街盡頭行來的身影,急忙從臺階上站了起來。
“王妃你終于回來了,要下雪了呢。”
沈妤抬起頭,臉頰上落下了零星的冰涼觸感。
“是啊,要下雪了,他就快來了。”
數百里之外的赤河,風里夾著更濃厚的雪意。
“將軍,下雪了。”
沈昭從坐在黃土上,手里提著一個酒囊,燒刀子讓他的身體暖和了起來,他抬手指向前方。
“翻過那個山丘,就是蕭家軍的營地了。”
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去年燕涼關留下的殘兵全都匯集于此,他們將在又一年的風雪中一雪前恥。
北臨已經下起了雪,大雪封山之后,北戎人不會再越過那座延綿的山脈,他們將進入休戰期。
而青云衛即將整兵前行,踏雪前行對他們來說已不陌生。
屋內安靜而溫暖,窗臺上的雪被屋子里的暖意給蒸化了,在墻上畫出了蜿蜒的痕跡。
謝停舟站在檐下伸手接了些雪,捻了捻冰冷的指尖。
信已去了兩封,或許是在路上,或許回信已經在途中。
……
馬靴踩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士兵跑得氣喘吁吁,跳過門檻沖門口的長留點了點頭便沖了進去。
“王妃,狗日……呸……西厥人又來罵陣了。”
沈妤扔掉了手中的樹枝,用腳踩亂了地上的線路圖,“走,去看看。”
蕭川手壓著腰側的刀,“他們都吠了三天了,也不嫌累,還來!”
“又不是同一批人。”沈妤說:“他們人多,輪換著來。”
三日前那場雪來勢洶洶,整整下了一日一夜。
城墻上的雪已經被清掃干凈,站在城墻上往關外望去,入眼是茫茫雪色。
“大周的孬種們,有種出來戰一場。”
“他們不敢,都他娘的是縮頭烏龜。”
“軟蛋怎麼可能出城,指不定還得回去吃奶呢。”
下面一陣污言穢語,罵得一句比一句難聽。
“狗日的雜種。”蕭川盯著西厥士兵,“躲得老遠,箭都射不到。”
沈妤哈了口白氣,“他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站到射程之內。”
她掃視了一圈,見城墻上的士兵一個個臉色鐵青。
兩日前她下了軍令,對方罵陣就聽著,不能罵回去,士兵們早就忍得受不了了。
“想罵回去?”沈妤問。
一士兵道:“我這輩子還沒被人這麼罵過,西厥人欺人太甚。”
沈妤說:“憋也憋得差不多了,那想罵就罵吧。”
將士們不懂沈妤的用意,但這一口氣憋了三日,管它什麼用意,罵爽了就行,一朝得了令就跟困獸出籠似的,罵得嗓門都比西厥人的大,有的都從女墻間探出了頭去。
這幾日早把想罵的詞兒在腦子里過了許多遍,罵起來一個比一個順溜,罵得西厥人都插不上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