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遙遠,大人身體還未康復,不如再等等,等大人身體好些了再走。”
江斂之的聲音仍舊虛弱,“無妨,路上養病也是一樣。”
“可是……”
曹光進還想再勸,江斂之已看見進門的沈妤。
“曹大人先回吧,我與王妃有話要說。”
自看見馬車沈妤便知道江斂之是準備即刻動身,他已換好了衣裳,身上裹著厚厚的披風,臉色依舊蒼白,虛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暈過去一樣。
“我原以為你不會來。”江斂之說:“我留有一封信,已在信件中說明情況,你如今既已來了,我便直言相告,能比信中所寫更為清楚。”
沈妤問:“你如此急匆匆離開,是不是盛京出了什麼事?”
江斂之緩緩點頭,將一封信遞給沈妤。
沈妤一邊看信,一邊聽著江斂之說:“永寧帝醒了,恐怕是給你探聽消息的人剛離開盛京他就醒了,但他的情況很不好,太醫束手無策,外戚逼迫永寧帝立儲。”
“李昭年妥協了嗎?”
“妥協,亦沒有妥協。”江斂之說:“他立了燕王,為皇太弟。”
“什麼?”沈妤抬起頭,驚訝地說:“他膝下有子,外戚不可能同意。”
李昭年身在禁宮,一切膳食都是尚膳監在負責,這麼重要的位置,當然放的是他自己的人。
沒有人能在中間操縱,除了……除了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沈妤無法想象此刻的李昭年該是多麼的絕望,他是個內心干凈的人,被推上那個位置之后,身邊所有的人都被權勢蒙蔽了雙眼,變成了眼中只有利益和權勢的怪物。
江斂之從容道:“正是如此,他們下毒本就是奔著要永寧帝的命去,沒曾想他卻醒了過來,于是只能威逼其立儲,永寧帝,實在是個聰明人,只是不那麼幸運。”
沈妤皺起眉,“那朝堂如今是什麼狀況?”
“朝堂分為兩派,外戚一派支持襁褓中的皇儲,一派支持李霽風,余下人靜觀其變。”
江斂之又道:“閣老備官上書,在朝堂上怒斥外戚一派,之后一病不起。”
沈妤知道江斂之為何突然要離開了,江元青是他的祖父,如今閣老病重,他這個嫡孫的確該回去。
江斂之相當敏銳,已猜到她所想為何了,“你的猜想沒錯,其一,祖父病重,我該回,其二。”
他停了片刻,認真注視著沈妤,“我回去,可以替你穩住局勢。”
沈妤沒有把驚訝表現在臉上,只是審視地看著江斂之。
“我不信任你這個人。”
江斂之笑起來,他早就知道這個答案,“無妨的,不論你信不信,我都會去做我要做的事,你若是擔心我回去攪弄風云,現在大可殺了我,死在你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
沈妤將信紙摁在桌上。
江斂之又道:“既然你準備不殺我,那我得走了,晚一分時局都有可能會有變化。”
沈妤沒有接話,他便起身,高進忙上前攙扶,走到門口,江斂之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卻只看見沈妤的半張側臉。
江斂之抬腳走了出去。
他想了很多,從那夜開始他便一直在想,往事不可追憶。
前世的沈妤死在了冰湖里,此生的江斂之也死在了燕涼關那夜的大雪中。
活著與死了對他來說似乎并無差別,他在這世上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可來這人世一遭,總得留下些什麼,證明自己存在過。
思來想去,旁人的想法于他來說猶如浮萍,他希望能記住他的人,只有沈妤一個。
他之于她只是過客,他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讓她記住他。
他要讓她記住他。
……
宣輝殿里彌漫著濃濃的藥氣。
李昭年躺在龍榻上,仰面望著高高的帳頂,“皇祖父和父皇,都是死在這張龍榻上。”
他的腳邊跪著內宦,李霽風坐在椅子上,椅子離榻很近,為了能聽清李昭年虛弱的言語。
“太醫會治好皇兄的。”李霽風說。
李昭年似乎是笑了一下,“我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醒來發現,這里比地獄還要可怕。”
他的枕邊人對他舉起了刀子,奔著要他的命,半點也沒留情。
李昭年想起了他和皇后成親的那日,那時的皇后還不是皇后,他也還是個皇子,手中沒有權勢。
同緒帝給他指婚,將世家最末的楚氏嫡女指給他,為的是岳丈家能成為他的靠山,好在同緒帝殯天之后,讓不爭不搶的他不至于死在其他皇子手里。
皇室為繁衍子息,歷來很早成婚,那年他才十五。
掀開蓋頭的時候,十四歲的楚氏對十五歲的李昭年笑了,她很漂亮,臉上有一對小梨渦,眼睛干凈澄澈。
那時他想,這就是要與我共度余生的人了,他會愛她,尊重她,對她好。
李昭年努力過,除了愛她,其余的他都做到了。
可正是這個他曾許諾與之共度一生的人,將毒藥下在了他的膳食中。
第 255 章 進退兩難
李昭年臉色蒼白,“霽風……”
李霽風湊近了一些,“皇兄。”
李昭年看著他,“我死了之后,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我護不住你了,剩下的事,只有換你來做了。”
“皇兄不會死。”李霽風看著李昭年,又說了一遍,“再撐一撐,你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