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秀芬眼眶一熱，不禁緊緊握住兒媳的手。

　　衛菊看她不斷地掉眼淚，低喝道：“秀芬你干啥！這會兒哭也太不像話了！”

　　張秀芬被喊得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是啊，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小妘不能有事！

　　蘇妘眼下還沒進入真正的生產階段，卻已經出血了，這也是衛菊擔心的原因。

　　一般來說，產婦分娩過程雖然痛不欲生，開指的過程更如同凌遲，但真正要命的例子并不多見。

　　可再這麼流血下去，只怕蘇妘會失血過多，那樣就有性命之危了！

　　衛菊心中漸漸有了盤算……

　　許庭端了一大碗紅糖雞蛋上來，里面有七八個蛋，又放了好多紅糖。

　　張秀芬把紅糖雞蛋端進去，許庭趁機往里看了一眼，頓時如墜冰窖。

　　他媳婦兒躺在床上，身子底下鋪著一塊塑料布，布上全是鮮紅的血。

　　昨晚還和他有說有笑的人，此時不聲不響，也沒動靜。

　　許庭腦子“轟”的一聲，幾乎是下意識往里沖，他要看看他老婆！

　　“干啥呢你！”

　　張秀芬被撞了一下，手里的盆差點掉了。

　　扭頭一看是養子沖進來了，她板著臉就呵斥：“趕緊出去，生孩子不是男人能摻和的事兒！”

　　許庭已經聽不見任何話，他直直沖到床邊，見到蘇妘閉著眼睛，心差點沒從胸腔跳出來。

　　“奶！奶！我買到草紙了！”

　　就在這時，樓梯間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許婭靈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

　　——十幾分鐘前，許婭靈接到阿奶布置的任務，要去買草紙。

　　她先是跑到十八伯伯家，“砰砰砰”地敲門，“伯伯！伯伯！”

　　不多時屋里亮起燈，“誰啊？”

　　十八伯伯打開門，許婭靈立馬帶著哭腔喊：“十八伯伯，你家有草紙不？我媽要生了，流了好多血，阿奶喊我來買草紙！”

　　“草紙？莫有了哇！”許十八剛應了一聲，還想問問詳細的情況，卻見她已經扭身跑了。

　　許十八走出大門，瞇著眼睛，看見瑩白的月光下，還有個小身影踉踉蹌蹌地跑來。

　　那是廿四家的老二……

　　“阿姐，阿姐！”

　　十三妹在后頭著急地哭，一邊喊一邊努力追上姐姐。

　　許婭靈又跑到第二家小賣部，這回她沒能拍開門，然后她也不猶豫，掉頭往最后一家，也是最遠的一家小賣部跑去。

　　村里一共有三家小賣部，家富伯伯的小賣部是最大的一家。

　　許婭靈現在去的就是家富伯伯的小賣部，因為距離她家很遠，她又急著買草紙，所以這個小賣部成了她最末的選擇。

　　沒多久，大門打開，披著外套的許家富出現了。

　　一聽許婭靈說完，許家富連忙點頭：“有有有，草紙還有！”

　　他翻出了一堆草紙，問夠不夠。

　　許婭靈臉上一喜，覺得買到草紙就是買到可以救媽媽的東西了，將整堆草紙抱走，快速地說：“我出來急沒有帶錢，我過后再拿來……”

　　“莫問題莫問題，趕緊回去吧！”許家富催促道，人命關天，可不敢耽擱。

　　許婭宛剛跑到門口，就看見阿姐抱著一堆草紙出來。

　　她的鼻子被冷風吹得紅紅的，露在外面的腳丫子也凍得冰涼，可是她露出一個帶淚的笑容。

　　“阿姐買到啦！”

　　“嗯！快回去！”

　　許婭靈說著又徑直往前沖，跑出去老遠了，回頭對妹妹喊：“你自己慢慢回來，我先拿草紙回去給媽媽！”

　　“嗯嗯！”許婭宛只恨自己腿太短，不能替媽媽跑腿。

　　她剛才一路在追趕姐姐，這時見姐姐買到東西了，就喘著粗氣慢了下來。

　　歇了一會兒，再抬頭時，已經瞧不見阿姐的蹤影。

　　許婭宛擦擦額頭的汗水，冷風灌進喉嚨，讓她感覺嗓子眼火辣辣的疼，可是她覺得這點疼比起媽媽的疼來，都不能叫疼。

　　天上的月光照亮了鄉村小路，許婭宛走著走著，心不知為何忽然安定下來。

　　好像冥冥中，有什麼在告訴她，媽媽一定不會有事。

　　即便如此，許婭宛還是一路小跑回家。

　　兩條小腿不知從哪兒迸發出力量，讓疲憊的小人兒一點點加快速度。

　　先妹妹一步回到家的許婭靈，咚咚咚地跑上樓。

　　大閨女沖進房間時，許庭剛在床邊蹲下，嘴唇哆嗦著握住蘇妘的手。

　　衛菊和張秀芬便顧不上把許庭趕出房，兩人一起拿過小姑娘辛苦買回的草紙，堵在蘇妘身下，希冀著能為蘇妘止血。

　　許婭靈也趁機溜進來看媽媽。

　　不過剛要靠近，想起自己一身寒氣，怕寒氣過給媽媽，她又駐足，站在一米之外淚汪汪地看著。

　　她動了動嘴，想喊媽媽，可是媽媽好像很累，閉著眼睛……

　　“給小妘喂紅糖水、喂雞蛋！”

　　衛菊一邊鋪草紙一邊說。

　　許庭連忙把那盆紅糖雞蛋水端過去，哽咽地喊：“媳婦兒、媳婦兒？”

　　蘇妘吃力地撐開眼縫。

　　許庭趕忙說：“先把紅糖水和雞蛋吃了，補充點力氣！”

　　蘇妘聽話地張嘴。

　　許婭靈望著爸爸喂媽媽喝紅糖水、吃雞蛋，眼淚嘩地下來了。

　　媽媽從來沒有這麼虛弱過，以前都是媽媽喂她們吃飯的……

　　蘇妘視野模糊，似乎看見女兒哭了，張嘴輕聲說了一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