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欲治血枯癥,需要取與病患有過合巹交精之人的心頭血,重八八六十四錢,加入藥中,隔十日服用一次,服三次后,可以病愈。
這哪里是什麼偏方,簡直是邪魔外道吧!姜瑾想起來,那日公子從庸子鄢手里得了本老書,扯下一張書頁收進襟中,恐怕就是這一張。
“公子您素來是最冷靜明察的人,這、這不是什麼驗方,無可考據,豈能當真的!”姜瑾四肢冰涼。
梅長生淡然點頭,“是啊,我暗中問過幾位圣手,都說至多只有三分可信,在我看,只有一分。”
為這一分,值得一賭。
血枯癥不知何時便會取走人的性命,來汝州后見宣明珠這兩次,即便見她氣色尚可,可他時刻感覺好似有一柄劍懸在頭頂,它不預示何時落下,龍吟聲卻一直在耳畔鳴響不休。
她等不起那個時間去徐徐驗證真假。
男子抬起頭,目光熠亮如神:“最快的驗證方法,便是試一試,見分曉。”
藥方是周太醫原有的藥方,縱然無效,摻入他的血也無其他妨礙。
“長公主不會同意的……”姜瑾絕望地勸說,“她不會同意公子冒險,也不會喝這副藥。”
“她永遠不會曉得的。我怎舍得把這樣重的枷鎖套在她身上。”
梅長生道:“我也不是故意冒險,我還要為她所用,還有子女要照顧,還有雙親要奉養。我只是,賭一賭。”
他剝開左側衣襟,笑視姜瑾,骨節分明的中指精準點中那枚月牙傷疤。
“六十四錢心頭血,三遭兒,你公子我可以。”
第43章 鋼針透骨,也許便不疼了……
姜瑾聽了公子的話, 眼眶通紅,看著眼前追隨了十余年,過了今晚便二十五歲,有著大好前景的男人, 他的笑似真又似假, 似喜又似悲,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真正認識過公子。
他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誰能讓長公主把這碗藥喝下去?”
梅長生早已想好, “等一個人來。”他輕輕閉上眼, “他來,便可幫我。”
八月初一, 汝州牧在署衙遇刺。
八月初二,這個消息不脛傳回洛陽, 才被清洗一番的朝堂, 剩下的老臣工人人自危,生怕被借此攻訐,落得個和江閣老一般的下場。
中書侍郎狄元英在家里琢磨了一宿沒睡,次日,便上書天子主張徹查刺殺案的幕后主使,并聯名中書省官員,伏請陛下嘉封昭樂長公主為大長公主。
他算看明白了, 陛下為何昭告天下他與長公主的真實關系,大力贊揚長公主的功勞, 卻遲遲不為長公主晉封——陛下等的,就是老臣的態度。
尤其是當初彈劾過長公主蔑視皇室,不敬天子的, 如今陛下要替長公主正名,自然先拿這些人扎筏子,等著他們承認之前錯怪了長公主,為長公主把里子面子都找回來。
他狄元英是首當其沖啊。
這麼誅人心的招數,他至今不敢相信是他那位好師弟的主意,可再一想,連楚光王幾世的家業都能在一昔抄凈,連江閣老都能被拉下馬,這環環相扣的計謀,除梅長生不作第二人想。
江琮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狄元英在書房的地心兒轉磨了一夜,明晨到底捏著鼻子遞上了折疏。
折子到御前,圣上卻留中不發。次日,崇文閣與昭賢館十數位大學士,再度聯名為昭樂長公主正名請命。
皇帝始下敕書,晉昭樂長公主為鎮國大長公主,食祿加于親王一等,命禮部鴻臚寺準備晉封之典。
八月初四,一匹快馬自洛陽下汝州。
馬上少年青衣玉冠,背上牢牢系著一個黃絹囊筒,如背鐵令軍旗,那蜂腰勁背的身姿端的振振風采。
少年的馬術絕倫,將宮中傳信郎遠遠甩在后頭,當先一步到達汝州行宮——他要第一個將這好消息告知阿姐,第一個看見她現出欣喜的笑容!旁人怎配。
一徑來到漢白玉牌樓下,馬不歇人不喘,言淮甩韁躍下馬背,揪了根狗尾草叼在齒間,興然上山。
外圍值守的北衙衛自是認得這位上京九門提督,忙見禮讓道。到了上殿外,卻碰上中侍衛崔問,偏是未見過他,出聲攔阻道:
“外職通名,來此何事?”
自從上回在公主府敢對梅駙馬亮刀,崔問的名聲就傳出去了,長公主聽聞此事后,贊許他赤勇,是以這回出門欽點了他隨扈。
十七歲的崔問從一個小小不言的小侍衛一躍升為中侍衛,讓留守府中的侍衛長百思不得其解,思來想去,最終在這小子臨行前惆悵地拍拍他的肩,“年輕人難涼熱血,原來也并非全惹禍事啊,小子,保持吧。”
崔問自己覺得,他能得到長公主殿下的青眼,皆有賴于他聽從家中耶兄的教誨:無論到何處,唯聽令辦差而已。自此后做事越發謹勉,立志保護殿下周全。
邁階而上的言淮納悶地瞟了眼這愣頭青,近鄉情愈切,腳步哪會停。
崔問一見,長公主鳳蹕處由外男隨意闖進,這還了得?雖想到此人身份應不尋常,可他有出身是他的倚仗,自己不按規矩攔問便是自身的過失,握刀比在肋前高聲道,“請止步,貴客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