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醋醋,我心疼。”
熏風吹動榻邊的紗帳,行宮中,午睡的宣明珠倏然轉醒。
她餳開眼,先莫名向榻側看了一眼。
方才同言淮與孩子們進過午膳后她回殿中小歇,靠著引枕不覺便迷了過去,忘了發得何夢,只覺身邊似有他人的氣息,還有一股淡淡的苦藥氣。
她在夢中想睜眼看看那人是誰,一雙眼卻無論如何都撐不開。
難不成白日也會夢魘嗎?
宣明珠心緒無狀地揉著太陽穴,在旁伺候的澄兒見她神色低靡,忙問殿下何處不適。
“沒有不適。”宣明珠搖了搖頭,掩唇打個呵兒問:“世子這會在哪兒做什麼呢?”
難為他討來這個美差想著討她歡心,來回百里的路,明日又要快馬趕回去。她吩咐道:“你讓崔嬤嬤多備些小食與清菊茶,給他帶著路上吃。”
澄兒應下后說,“方才殿下小憩的時候,刺史府來人,請言小世子過府去商議事情,這會子人還沒回呢。”
宣明珠聞言,略一思索便想明,二人皆是皇帝的心腹,應是有事商談。正說著話,恰巧外頭通稟言小世子回來了,宣明珠便用汲來的井水清醒了一把臉,綰了發出去。
到了外殿,正瞧見言淮站在那夔龍案前,將一只竹筒中的東西倒入跟婢女要來的白瓷碗里。
宣明珠有些莫名其妙。
見阿姐出來,少年臉上慣有的嬉笑不見了,換成罕常的嚴肅,道:
“阿姐,我為你找了一份偏方,這藥有望能治你的病癥,你快趁熱服下。”
第45章 “為他人作嫁衣,梅大人……
宣明珠乍聞言淮的話, 愣了一下子。
她先命迎宵留意著三個孩子莫進大殿,以防他們聽見,轉而問言淮:“是什麼方子?”
少年矜起眉,半晌沒答言。
他在去往刺史府之前, 也沒成想姓梅的會給自己來這一手。
言淮這趟來汝州, 除了給宣明珠送圣旨賀喜之外, 身上還揣著陛下的一封密諭,要交予梅鶴庭。
這遭兒是公事公辦, 刺史府的管事也很客氣, 他上門后便被迎請至客廳, 又是上座又是上茶。不一時,這座府邸的主人便自屏風后轉了出來。
言淮第一眼看見那襲黑衫時, 幾乎不敢認。
并非梅鶴庭的相貌有何變化,只是上一回在洛陽護國寺見面時, 這人還是那副讓他看不上的斯文藏雋樣子, 又帶有幾分困頓落錯。
然如今眼前之人,身著深玄錦衣,束同色寬鞶帶,眉上勒有一條嵌西域墨玉的暗金紋絲額帶,面白如霜,長身玉立,仿佛舊世家養出的孤僻乖張子弟, 通身沉肅,傾壓而來。
言淮是死人堆里扒出來的百戰將神, 未被那氣魄壓制,卻也不免暗暗納罕,面上仍舊渾不吝:
“喲, 有日子沒見,這是掉墨缸里了?”
他有意往那張白如生宣的臉上多掃了幾眼,狐疑勾唇:“也學何郎敷粉?怎麼還嫌自己不夠白凈麼,看來從大理寺調任做這地方牧令,閣下很愜意吶。”
梅鶴庭片刻前被姜瑾從夢中喚醒,說是言小世子到了。他恍然從夢境回歸現世,一路上都悵然若失,直至此時被言淮的語鋒刺了一下,才清醒過來。
看向那不羈的少年,他聲音微啞:“八百里加急都跑不過世子的馬,閣下倒很辛苦。
”
相看兩厭,言淮輕哼一聲,交出皇帝的秘信,懶得與他周旋,“大人可有沒有需言某傳達上聽之事,有事說事,無事我可回了。”
畢竟他不像某些孤家寡人,可還有人等著他回去陪的。
梅鶴庭留客,“不如坐下喝杯茶。”
言淮擺手說沒興趣,梅鶴庭的姿態不激不隨:“我尋著一張治血枯癥的方子,不知世子對此可感興趣?”
這句單刀直入的話讓言淮腳步戛然而止,心跳砰若擂鼓。
他沒有想到,會有和梅鶴庭心平氣和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的一天。
二人相對落座后,適時一碗藥熬好端了上來,梅鶴庭亦不啰嗦,向前比了比手:
“這方子某請周太醫在內的數位名醫過了目,別無不妥,世子可放心。有勞世子帶給大長公主殿下,請她服用。另外,莫提梅某,只言是世子尋的方子便是。”
“為何?”
散發熱氣的藥湯隔在兩人中間,將雙方的眉目都氤氳得模糊。
言淮不解梅鶴庭繞這麼大圈子有何目的,連帶也懷疑此藥的真實性,鎖眉審視對面,“按說這是好事,這麼好的表現機會,何不自己送去?”
梅長生頓了頓,“以我與她而今的關系,她不會接受。”
“不對。”言淮凝眸直視他,“若真能治病,以阿姐的性情自然分得出輕重。梅大人,你沒說實話。”
自南疆歸來的平南小將軍,無疑是位難纏的對手,若你被他嬉笑無度的外表迷惑,那便大錯特錯。
南詔國中至今流傳著一個說法——大晉的平南將軍,他領兵作戰的恐怖之處在于,知己知敵,算計敵方糧草常常可精細到以斤計。
與這等天生的將種為敵,錯漏一子,便是滿盤皆輸,更恐怖的是,哪怕步步為營不出錯,十有八.九依舊逃不開引頸受屠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