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她才恍然有些發慌,“長生……”
“叫哥哥。”
宣明珠睜大雙眼,心尖被一排螞蟻密密踩過。
這是要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嗎?宣明珠喝了酒的喉嗓發干,有些語無倫次了,“你耍賴、你明明比我還小……”
“叫。”男人緊沉著嗓音,此刻卻是不急了,歪頭將獵物的整只左耳叼入口中,耐心地磨她,“哥哥。”
宣明珠身子一霎酥了,卻覺得自己是個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物,抿住嘴唇將頭偏向一邊。梅長生以指尖剔去那件曼妙的舞衣,輕愉地笑,“今夜很久,我會讓殿下心甘情愿叫出來的。”
“門、門還沒關。”
“不關,不好嗎?”
殿下,吾妻,生辰喜樂。
我是你的最后一份禮物。
那釘在象牙床頭的狐尾索,抻緊復又癱軟,癱軟復又扽直。他一次次地求她賞給他,續上白日那場巫山云夢。
至于避子丸,梅閣老從來都是有備無患的。
*
公主過了場生日,隔天一整日都沒能下得床來。
更丟顏面的是,她不在自家,而是身在梅府,何至于此,可想而知。沒有貼身服侍的人,欲召泓兒澄兒過來,她們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走正門,只能從那密道來。
最終不知怎的,連崔嬤嬤都被驚動,當宣明珠看著她老人家出現在眼前,用一雙若有深意的笑眼看著自己時,整張臉都辣紅了。
那時候她甚至眼睛還沒有消腫,嗓子也是啞透的。
梅長生,大不敬,其心真可誅。
鑒于這個教訓,等到了八月初一,閣老過生辰時,她白日為他好好慶生了一場,一到黃昏,卻攆他回自己的府邸。
并且命人將公主府的角門加了兩道鎖,再盯住澄兒這個有前科的小叛徒,謹防那狐貍賊有機可乘。
想起那個他格外失控的夜晚,即便隔了幾月,她兩股還是顫的。
而面對他那對幽怨的眼睛,宣明珠心里不是沒有不落忍,不過她算看真了,梅長生在帷幄間當真是不知節制。為彼此計,便怪不得她用這種強硬的法子。
“梅長生,你別和九尾學,用這種眼神看我也是無用。”
“殿下講不講道理,那回,難道不是殿下先招我的?”
這人還來勁了,有臉倒打一耙?宣明珠無言以對,她招他什麼了,是,她是想聽他叫聲姐姐來著,可他叫了麼,到最后,他不也沒肯就范麼。
最后瞧他的神色實在落寞可憐,宣明珠不知怎的,想起從前小芝姐姐問過她一句話:可是想一直和他這麼著了?
梅長生在外頭是位高權重的內閣首輔,可是隔著一道門,隔著一層身份,他便無法光明正大地與她相會。
宣明珠一直以來,滿足于這種靜好中又帶著些小小刺激的現狀。她覺得自己是有點壞的,梅長生聽了她的話卻開玩笑說,殿下可以更壞一點。
閨房戲語,他心里當真是這樣想嗎?
“長生,”她頓了頓,在他二十五歲生辰這日正色問他,“眼下咱們的關系,你可覺得委屈?如果是,我便想法子向陛下請旨……”
“噓。”梅長生聽到這個口風,哀憐的神色一瞬蕩而無存,笑得風神俊朗,打斷她道,“我和你鬧著玩呢,不必如此。”
不是甘心于此,而是,她曾為他主動過一次了。
往后,她可以什麼都不必操心,一切都由他主動謀求。
這一次,換他來。
*
春去秋來,轉眼又是中秋,桂香飄裊,嬋娟在望。
梅長生在月圓夜照例陪宣明珠宿在翠微宮,深夜,錦帳香衾中時而溢出一兩聲嬌吟。
又一次歡好后,他抱著她去湢室清洗,出來后動作輕柔地將她安置在軟榻上。
待她饜饜地睡熟,他吻了吻女子熒艷的眉心痣,起身站在鏡前更衣束冠。
理平了石青錦緞的公服袍袖,衣冠雅謖的男子出殿,向皇帝燕寢的兩儀殿而去。
夜涼如水,男人腳踏月影,走在漫長而幽靜的宮廊,神色間沒有了歡情過后的溫存,側臉清冷如鐵石。
玄色襞積拂過瑞獸紋鞓靴,他邁出的每一步都很端穩。
這半年多以來,梅閣老以最快的行效改行新政,裁冗治貪,在江南設織造局,在中樞立樞密院。
于近處說,他是帝師衣缽,半朝座師,兩省依他令行,三司同他有舊。兵部尚書庸子鄢由他舉薦,樞密院副使代正陸漸離是他的門生,太學中甄元二氏子弟同樣是他親自向陛下推舉,心目中視他為半師。
往遠處講,揚州梅氏有他的根基,揚州牧林大人,又是江南六州中唯一一位兼任織造局掌司的刺史,不受朝廷直隸督察的監管。這亦是靠他當初以削梅的苦功換來的一步退讓。
再遠,還有西域梅氏學塾,如今聲名鵲起,吸納西域周邊各小國的生員,已不啻于一個邊疆的四方館與一個小型的西域太學。
一步一步走來,他每一次落子,目的都是趨向如今這同一枰局面。
梅長生不結黨,不營私,只是布局。
梅長生也不醉心權力,他醉心的,從來只是一人。
為了此身配得上她,為了自己強大到讓那些拿國法說事之人通通閉上嘴,為了有底氣與資本,向天子開口討一道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