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父親對他和母親,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父親生的風流倜儻,繼母偶遇父親,一見傾心非君不嫁,國公府無奈便利誘祖父逼子休妻再娶。父親不愿,可內有祖父祖母逼迫,外有國公府陷害寧家使母親淪為罪臣之女,母親身為出嫁女不必隨寧家一起流放,但這勢必影響父親的仕途。祖父無能,延平侯府已經沒落,父親是有雄心壯志之人,他想讓侯府成為掌有實權的勛貴,奈何國公府手握重權,父親如果拒不休妻,注定被壓制。
母親主動求去。
父親不許,后來或是不忍母親被公婆欺凌,或是為了心中壯志,他想辦法讓母親遠離了是非之地。
而這些年,父親一共多了兩個嫡子一個嫡女一個庶女。
或許母親仍然是父親最放不下的女人,但絕不是唯一。
母親心如海底,他看不清楚。父親有別的女人,她并不傷心難過,父親過來看望他們,母親也會毫無芥蒂地迎接父親。
但趙沉知道,母親心里一定不好過。
對于父親,趙沉還是敬佩的。國公府仗勢欺人,父親韜光養晦,暗中投靠明王,與國公府、太子為敵。事情順利的話,年底勝負便可見分曉,一旦明王登基,侯府必定水漲船高。此事關系重大,父親沒有對他說,他自己有辦法知道。父親一心讓他做聽話的兒子,可他總要為自己和母親打算。
朝政上他會學父親的步步為營,后宅,他絕不學他。他趙沉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女人,那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不管他喜不喜歡那人,他都不會讓她經歷母親受過的苦,也不會讓他的子女,將來為此恨他怨他。
而這個注定要與他度過一生的女人,他要自己選。
☆、挑釁
初十這日林賢的農忙假就結束了,一大早吃完早飯,柳氏領著三個兒女一起送他出門。
林賢從棚子里解下毛驢,回頭摸摸林重九腦袋:“乖乖跟姐姐們一起讀書,不許出去亂跑。”
“爹你放心,我很聽話的。”林重九一本正經地道。
林竹悄悄撇嘴,阿桔柔柔一笑。
林賢看看妻子,突然舍不得走了。在家多好啊,嬌妻在側兒女繞膝,去學堂還得管著那群頑皮孩子。
柳氏見丈夫沒話找話賴著不想走,便讓阿桔領著弟弟妹妹先回屋,她瞅瞅左右,見街上沒人,小聲笑他:“怎麼著,又不舍得走了?”
妻子笑靨如花,林賢牽著驢朝柳氏走近兩步,低聲道:“這兩日忙著收麥打麥,在家呆著也沒能好好跟你親近。”
到底是夫妻多年,柳氏聽了這話只是微微紅了臉,扭頭嗔他:“大白天別胡說,快去吧,下午早點回來。”這幾晚男人幾乎一沾炕就睡著,她看了就顧著心疼了,哪里會想旁的。再說累成這樣還不是他自找的,這些年家里有了些積蓄,她擔心林賢身體勸他把那幾畝地佃出去,每年租子也夠五口人吃了,他非舍不得,事事親為。
確實得走了,林賢不好繼續磨蹭,翻身上了毛驢,握握韁繩,臨行前又低頭說了一句。
柳氏目送丈夫走遠,心里又羞又喜。這家伙本來就夠折騰人了,再給他準備酒,明早她不得起不來啊?
等林賢轉彎沒影了,柳氏終于進了院子。
阿桔正在廚房刷碗。
柳氏不讓她干,將她往外趕:“你去屋里看著小九讀書寫字,阿竹就會跟他一起胡鬧。
”只要不是太忙,她并不想讓女兒幫忙做活,免得把手弄粗了。她是過來人了,粗點沒啥,女兒正是花樣的年紀,得嬌養著。
“等會兒就去。”阿桔堅持把碗筷刷完才走。
柳氏又欣慰又無奈,挽起袖子開始收拾灶臺。罷了,既然大女兒跟她一樣喜歡做這些,以后嫁到孟家肯定也不會覺得苦。
那邊阿桔走到書房門口,聽里面一陣慌張動靜,她笑了笑,故意等了會兒才推開門,林竹跟林重九已經端端正正坐在窗臺前,林竹念一句,林重九便搖頭晃腦跟著讀一句。
林重九四歲啟蒙,現在已經開始學《論語》了。林賢并沒有逼他讀書,只問他以后想下地干活還是考進士當官。林重九還不懂進士是什麼,聽說不用下地,毫不猶豫選擇了讀書,想來是自小被逼著去地里怕苦了。林賢便一邊教他讀書一邊教他干農活,說什麼時候考上舉人才不用他干了。
阿桔也不問剛剛兩人在淘氣什麼,從書架上拿起上次未看完的雜記,另選了一張桌子坐下。
旁邊圓凳上擺了盆吊蘭,農家簡單卻整潔的書房里安靜雅致。
才翻了兩頁,外面突然有人大聲喊“小九”。
林重九立即放下書,扭頭傾聽,然后跑到阿桔身旁,討好地道:“大姐,虎子他們找我來了,我出去玩一會兒行不行?”
“那功課怎麼辦?”阿桔認真地問道。
林重九眼睛轉了轉,伸手去碰吊蘭葉子,被阿桔拍了下去。林重九悻悻縮回手,跟著抱住長姐胳膊搖:“好大姐了,我就出去玩半個時辰,晌午吃飯前肯定能寫完三張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