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顧老爺子一輩子風光無限。晚年落得這樣沉疴狼狽的模樣,假使他真能醒來,自己又有多少求生欲念?
所以醫院的意思是,先送到IUC里維持著,要不要救,要怎麼救?一方面要顧家兒女要拿主意。另一方面,若老爺子真能清醒得來,怕是還得他自己下個決定。
孫管家提議,說要麼把顧老爺子的律師也叫過來,讓顧家三兄妹先聚集起來商量一下。
可惜身為長子的顧嚴禮全程沒什麼主意,小妹顧敏夕只恨不能局面越亂越好,最后還得是顧嚴君主持張羅起來。
畢竟這種事情,還輪不到顧家第三代的站出來說話。總要等父輩們商量個所以然出來,才能召開全體家族會議。
葉染陪在顧湘書身邊,心中更是雜陳五味。
“湘書姐,多少吃一點吧。”
顧湘書熬得滿眼疲憊,實在沒有半點胃口。她搖搖頭,問葉染:“小染,墨遲來消息了麼?”
葉染搖頭。
顧湘書的眼中抹過一絲焦灼與不安:“媽到底去哪了?這一切……怎麼看都那麼不合情理。媽是不是被人坑了,是不是已經……”
“姐你先別急,警方已經盡全力去找咱媽下落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葉染的勸慰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因為顧湘書隱隱覺得,無論余秋蘭是怎麼離開顧家的,總會留下一些交通痕跡。
除非,她本人已經沒有任何意識……
“這就是顧家……”
想到這里,顧湘書眼中的淚水開始泛濫肆意。
她喃喃苦笑著,嘴角時不時抽著無助的痙攣,“我就知道,即使我離開十年,顧家就是顧家。
有些爛在骨子里的東西,永遠都不會變的。”
葉染明白顧湘書這話的意思,世間大小悲劇,不過是一句‘不患寡而患不均’。
顧家今天的這幅場景,在多少豪門貴胄,世家望族里,輪回上演著的,又不是此刻才顯現出來的矛盾。
葉染只是顧家一個卑微的養女,卻也是周家真正的千金。
她突然想起溫綺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顧家是這樣,周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表面光鮮掌權的周棟青,背后就沒有那些時時刻刻要把他拉下馬的覬覦?
表面是周家長子長孫的周洛言,如果被人知道他真正的血緣跟周家沒有半點關系——
當年代Y的丑聞一旦被翻出來,對周棟青夫妻,以及周洛言本身,又要面臨怎樣的狀況?
溫綺作為周家遺珠被帶了回來,甚至連親子鑒定都不方便去做了公示。只能以干女兒的身份進入周家,這一切,還不是已經說明了事實的利害關系?
葉染真的很難過。
無能為力,卻又試圖想要顛覆控局。
這對于一個并不強大的自己來說,在生命即將走到終點的時候,真的太難了。
熬了整整一夜,葉染有點扛不住了。
既然爺爺現在的情況已經這樣了,她繼續留在醫院的意義也不大。
顧湘書似乎也看出葉染的疲憊和虛弱,催著讓她回去休息。
從醫院大樓走出來,葉染迎面看到一個男人。
是顧擎川。
他站在門口下風的位置,身披長款大衣,掌中手杖挺得直立。
五官似乎都陷在一團陰影里,唯有那雙眸子,像極了年關過后卻依然被遺忘在最耀眼之處的燈火。
葉染先是吃了一驚,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她要出去就必須從顧擎川身邊經過,完全沒可能假裝看不到。
于是葉染只能點點頭,無關痛癢地打了一個照面,然后試圖以最不具有存在感的方式,從顧擎川身邊經過——
“你不用這麼怕我,我比這里的任何一個人都希望能找到傷害爺爺的兇手。”
顧擎川淡淡道。
葉染一愣,不由得頓下腳步。
“你……”
“難道不是麼?”
顧擎川反轉手杖,目光犀利如灼。就像一道不受控制的電流,只盯得葉染滿心發慌。
“爺爺的遺囑尚且來不及走正式的修改程序,那麼如果他就這樣死了,最大的受益人依然是顧墨遲。所以我要是秋姨,說不定我也會一不做二不休——”
葉染倒吸一口冷氣,幾乎站立不穩,“你!我媽不會做那種事的!”
“你媽?”
顧擎川的眼中抹過一絲嘲諷的冷意。
葉染心頭一窒,惶惶移開了目光,“我是說顧夫人,她養我十幾年,我叫她媽媽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是吧?”
顧擎川微微一瞇眼眸,抬起手杖的一端,頂住了葉染的下頜。
他并沒有直接用肢體碰觸她,也沒有用任何夸張的力氣。
但就是這樣戲謔地把控,玩弄的態度,卻叫葉染絲毫不敢抗拒!
“對自己養育十年的女兒都能下這樣的死手,看來秋姨對我所做的一切,算不上很過分了。是不是?”
“顧擎川,你……”
看著男人眼底滔天的恨意,偏執的快意,葉染只覺得渾身的毛孔都要綻開了!
“你想干什麼,你……你別亂來……我……”
“葉染,你看看你這幅病入膏肓的樣子,還需要我對你亂來麼?”
顧擎川抹了抹眼底的冷諷,不知真假的同情與唏噓,在這雙遠遠看不出人情冷暖的眸子里,顯得十分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