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點頭微笑:“你好。”
宋老師笑著介紹:“顧湘書,媽媽班上的學生。李鳴宇,我兒子。”
說著,她故意給兒子遞了個眼色:“快去給湘書姐切點水果啊。”
“哦。”
李鳴宇轉身往冰箱那里跑。
“不,不用客氣了。我——”
我有點不自在。
然而更不自在的還在后面——
宋老師竟然說,哎呀,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去接雨薇下課了。
“鳴宇,你在家好好招待著湘書哦。”
就這樣,我跟李鳴宇大眼瞪小眼地坐在沙發上。
十七歲的女孩和十四歲的男孩,好像都處在最不擅長交際客套的年齡段里。
他給我剝了一個橙子,剝得挺丑的。
汁水淋淋灑灑,弄臟了他白皙優雅的,好像只為鋼琴而生的手指。
我不是很喜歡吃橙子,臉上有點猶豫,他以為我嫌棄,表情也挺尷尬。
后來他說,那要不我給你倒杯水吧。
我想告訴他別忙了,但他還是溜煙跑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自顧自把橙子吃上了。
他笑了笑,我也沖他笑。
他問我看電視麼,我說好呀。
周末的下午,除了滾播的口水肥皂劇,就是整點新聞。
他播到了一個文藝頻道,正在放交響樂。
我問他,你很喜歡鋼琴啊?
他點點頭說:“算不上特別喜歡,只是覺得學習累了的時候,音樂能讓人輕松點。”
我說,還是第一次聽到小孩子喜歡彈鋼琴是因為這個原因。
大多數小孩,都是被父母逼的。比如我——
李鳴宇想了想,說:“我不是小孩。”
我有點尷尬,沒想到他立刻又轉了話題:“你也會彈鋼琴是麼?要不要進去試試?”
我看了一眼滿手的橙子汁:“算了吧,我十歲后就沒再學了。
估計都忘了。”
“這種忘不掉的,試試看,我可以教你。”
他笑。
我說真的不行,你要想看,我給你看我以前練習的視頻。
我手機里有一段視頻,前不久我媽翻出來發給我的,當時好像就是閑聊,她問我要不要再撿起來試試?
畢竟也快十八歲了,成人禮的時候肯定會有很盛大的宴會,女孩子家的在眾多賓客面前彈一首,才像個大家名媛。
當然是被我嚴詞拒絕了。
只是那段視頻一直保存在我的手機里了。
我用紙巾擦擦手,翻出相冊給李鳴宇看。
我說你別笑話我,簡直社死現場。
他看了一會兒,笑笑說,挺好的挺可愛的。
那時年少,我永遠也想象不到,真正拉開我們之間距離的,是少年那顆玻璃般脆弱敏感的心——
視頻里的我只有十歲,而我手里的那架鋼琴,是放置在我家琴房的收藏品。博納坎迪斯大師第一代手作古董琴,價值有三千萬。
后來,我們又一次陷入沒什麼話題的尷尬。
還好這時候門鈴響了。
我離的近,趕緊起身去開。
我以為是宋老師接女兒回來了,沒想到站在門外的,是一個同樣十三四歲,滿身汗水青春洋溢的男孩子。
他手里抱著個籃球,皮膚有點黑。
一雙好奇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我。
而我,就更好奇了。
我看看他,又回頭看看李鳴宇。
這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男生——
是在變魔術麼?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李凌言,李鳴宇的孿生哥哥。
半小時后,宋老師帶著女兒回來了。
看到我們三個坐在沙發上,母女兩人哈哈大笑。
她們問我,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啊?
原來宋老師有三個孩子,一對雙胞胎男孩,后面又生了一個女兒。
“湘書姐被嚇到也很正常啊,”李凌言笑道,“以前我們兩個經常這樣惡作劇——”
“我才不喜歡惡作劇,都是你逼得好不好?”
李鳴宇傲嬌地說。
后來,宋老師的愛人回來了。
他是個安靜溫和的男人,帶著一身商務仆仆的風塵,卻在見到家人們的一瞬間,臉上的一切疲憊都土崩瓦解了。
我跟他們坐在一起,為家里團寵的小妹妹慶祝生日。
那一刻,我的羨慕就像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原來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家庭都像我家那樣。空蕩蕩的大宅子里,人與人之間,沒有半點人間溫情。
當天晚上,我住在小妹妹李雨薇的房間里,輾轉反側。
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才沉沉睡著。
第二天下午,我和宋老師一起乘班車回學校。
宋老師問我,心情好點了麼?
我苦笑著說,看到老師您家里這麼幸福美滿,再想象自己的生活——
“幸福美滿都是表象的。”
宋老師無奈嘆了口氣:“凌言的右手是有殘疾的,你知道麼?”
我愣了一下,搖搖頭。
我說,他不是還打籃球著呢?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需要多做靈活運動。他的手雖然不算很嚴重的功能性殘疾,但后續康復也投入了很多精力和財力。也正是因為這樣,他爸爸只能從原來穩定的研究所辭職,跟朋友下海創業。不過,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我這兩個兒子,性格差異非常大。原本我們還在擔心凌言會因為身體原因而內向自閉,沒想到他反而是家里最外向最陽光的,鳴宇這孩子倒是非常溫柔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