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好睜開眼睛，把她看得很清楚。

　　葉染撲哧一聲笑了。

　　笑得淚水亂落，再次落在顧墨遲的眼睛里。

　　葉染松開他的手，卻被他迫不及待地攥住了指尖。

　　但僅僅只是攥了一下，就松開了。

　　不是因為他沒有力氣，而是因為他再也沒有理由不放她走了。

　　他只是就那樣定定地看著葉染，蒼白的嘴唇慢慢煽動，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別說了。”

　　葉染伸手按住顧墨遲的唇。

　　“你要說什麼，我都明白。”

　　她揉了揉自己的左肩胛，笑著搖頭：“不疼了，早就不疼了。我的病好了，傷也好了。一點都不疼了。”

　　“我們還有好多朋友，我們……也是好朋友。”

　　葉染抹著淚水，一邊抹，一邊笑。

　　最后她俯下額頭，輕輕靠近，再靠近，最后貼近顧墨遲的額頭。

　　那個鏡頭，在夕陽下定格了所有的過往。

　　葉染還記得，所以她相信顧墨遲也記得。

　　小時候他耍賴，非要她親一下才肯起床的時候，葉染也是這樣妥協的。

　　“墨遲，我以后都不會死了，你也好好活著。行麼？”

　　顧墨遲抬起滿是繃帶的手，眼前這張令他無數次夢回的臉，卻再也……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他明白，她回來了，但她不再是當年的葉染了。

　　她不恨他，但她準備愛別人了。

　　護士過來加了些藥，葉染在這里陪到差不多天黑，見顧墨遲睡了，她才起身出去。

　　對面是商場，她餓了一天滴米未進，有點扛不住了。

　　回到宣城這麼多天了，也沒機會嘗一嘗當年喜歡的幾個店。

　　葉染一個人在茶餐廳里坐著，想了很多很多的事。

　　心情是難能可貴的好，或許就像朋友們說的。

　　或早或晚，她總是要解決顧墨遲的。

　　不用愛得銘心刻苦，也無需恨得咬牙切齒。

　　啪一聲——

　　葉染打開氣泡水的易拉罐，看著那枚小小的，勾卷著的拉環。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只要顧擎川還活著，她什麼都能釋然了。

　　再過生日，她就三十二歲了。

　　五年短短一瞬間，葉染想，等顧擎川出獄了，等周棟青出獄了，等周洛言結婚生子，等小白找到她的家人——

　　生活真美好呢。

　　她向上揚了揚臉，問問自己，眼睛里有多久沒有裝過這麼開心的淚水了？

　　她不知道李鳴宇去了哪里，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找到他。

　　她想告訴他，謝謝你，能活下來，我真的很開心。

　　吃了一份套餐后，葉染準備去隔壁的超市逛逛。

　　叮咚一聲，手機傳來一條消息。

　　葉染心臟一抖，臉色沉了幾分。

　　G先生。

　　【葡京的玫瑰燒鵝套餐，沒有五年前的那種味道了。】

　　葉染看著面前吃剩的餐點，呼的一下跳起身來。

　　以自己身處的位置為圓心，延展四面八方視覺所及的范圍去搜尋。

　　這里是市中心的商業街，人來人往。

　　每個人都有可能是G先生，無論年紀，甚至無論男女。

　　她和小白從來沒見過G先生，之前的一切行動都是通過各種郵件，消息，甚至最原始的電報。

　　G先生自稱自己的因為受了周家的恩惠，所以不忍看到今天的四季集團落入顧墨遲的手里。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葉染談不上有多信任這個連真面目都不敢露的家伙。但在那個時候，有了G先生的幫助，她才能那麼快鎖定碧月灣，鎖定華健雄。

　　她并非從未想過自己與對方同樣是互為利用的關系，只是那個時候，被顧擎川的死和對顧墨遲的恨支配著的感性，讓她并不在意這份與虎謀皮的危險。

　　只是現在——

　　叮咚。

　　又一條消息傳進來。

　　葉染低頭。

　　【女人果然都是情感動物，你連自己身邊的人都看不清，又怎麼可能看得清我在哪里？】

　　葉染咬咬牙，手掌幾乎要攥出汗水來。

　　【華健雄實在太高調了，如果不是你幫我把他挑出來，估計要不了多久，顧墨遲會從他身上拔出更多的東西，到時候，就連里叔都會手牽連。所以你別害怕，我很感謝你的幫助，不會傷害你。】

　　看到這里，葉染總算是明白了！

　　這個G先生，他不是盟友，他是里叔的人！

　　他是為了借自己的手，阻斷顧墨遲對華健雄的掌控！

　　手機響了！

　　葉染二話不說按下接聽。

　　“喂。”

　　“葉染，你好啊。幫我跟小白問聲好，這次行動讓她受傷，實在是過意不去。”

　　G先生的聲音很明顯是經過了處理，沙啞，帶著特殊波段的頻率。

　　葉染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要張開了：“你，你到底是誰，你到底在哪！”

　　“我是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教會你認清了自己是誰。”

　　“你騙我。”

　　葉染咬牙切齒：“你利用我，你利用我讓華健雄以最快的速度落網。你利用我破壞了顧墨遲的計劃！你是里叔的人，是不是！”

　　“嘟嘟嘟嘟——”

　　電話直接掛斷了。

　　葉染的心沉沉一落，眉宇間擠出一絲糾結的懷疑。

　　就在這時候，餐廳的服務員走上來，對葉染說：“小姐，剛才有個先生讓我把這個送給你。”

　　一個白色的信封？

　　葉染接在手里，打開之前，她先追問了對方，那是個什麼樣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