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染走進門，眼前是一整面的玻璃墻。

　　墻內只有一張大大的方桌，身穿橘色監獄服的男人，安靜地坐在那。

　　他的雙手從容擱在桌面上，銀白的手銬成為陰暗光線里唯一的閃亮。

　　葉染之前還以為，她能看到的最亮的東西，會是顧擎川眼里的光。

　　然而并沒有。斜線的陰影把他的身體切割成黑白面，通透又明晰，可是唯有那雙狼一樣少年的眼神，在這五年孤獨的沉淀里，不復存在了。

　　“顧擎川……”

　　葉染將雙手撲到玻璃墻上，這種特殊的玻璃防爆性很強，但透音效果特別的好。

　　“你來了。”

　　顧擎川仰起頭，只看得到嘴角上揚的微笑。

　　他的頭發有點長，不像監獄里會留那種很寸的短發。

　　所以從葉染的這個角度看過去，只能大致看到他的五官輪廓，卻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臉。

　　尤其是眼神，幾乎被劉海遮擋。

　　卻因為他上揚嘴角的那一抹笑容，讓葉染難以自持地腦補出了他的眼睛，是否會比曾經更溫柔。

　　“擎川……我，我還活著……”

　　葉染的聲音哽住了。

　　事實上，就算之前有過那麼短暫的停留和踟躕，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對他說些什麼。

　　但她很清楚，她想見他。

　　“小染，我也是。”

　　顧擎川的聲音很溫和，但葉染聽得出來，那里面也有一絲暗雜著的淡淡的哽咽。

　　他想她，就如她也想他一樣。

　　“擎川。”

　　葉染撲在玻璃墻上，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你過來好不好？我想看看你。你忘了麼？我們最后相處的那些時間，我幾乎都看不見了。這五年來，我腦中反復出現的，都是你重傷倒下的畫面。

我甚至沒有你的一張照片，我甚至……好害怕自己有天會忘了你的模樣。你過來啊！讓我看看你的臉。”

　　然而顧擎川只是笑了笑，然后抬手晃動自己手腕上的銬子。

　　“抱歉，探視室是不能離開座位的。而且，我也很怕我走過去……會忍不住想要碰觸你，親吻你。”

　　葉染狠狠擦了一把眼淚：“傻瓜，你是我未婚夫。你本來就可以這樣想。”

　　這里真的很暗，葉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眼前早已被淚水模糊了的緣故。

　　她真的很努力想要去看清顧擎川的眼睛，可是卻怎麼也看不清。

　　只能從那些模糊的輪廓里去辨認——

　　五年了，曾經意氣風發天地不怕的少年，如今已經退去了尖牙利爪。

　　他不會再用那麼偏激的人生觀去左右行為，更不會去綁架愛。

　　可是他的救贖，他的堅持，這一切的一切，難道不是為了等她麼！

　　為什麼，葉染感覺不到曾經的顧擎川身上那種熾烈。

　　為什麼，她甚至看不到他眼里的愛意？

　　可她明明看得到，他的喉結在顫抖，他的聲音又哽咽，他的桌子上有淚痕。

　　他明明想念她，他明明還是當初的顧擎川。

　　“擎川，我等你出來。”

　　葉染咬了咬牙，堅定地說。

　　可是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顧擎川竟然搖了搖頭：“小染，不用等我了。”

　　葉染登時一愣，整顆心像被什麼狠狠揪住了。

　　“你，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用等我了，這五年來，我想了很多事。包括過去和未來，也包括你。葉染。曾經義無反顧不計一切代價地讓你活下來，是我此生……最無悔的決定。

可是，我……大概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當一切都結束后，我們是否……應該生活在一起。”

　　“顧擎川，你……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你以前不是這樣說的。我對你的承諾從來沒有敷衍，我說過，我活著，嫁你為妻。我死了，是你的鬼。”

　　“可我不要你做我的妻，更不用你做我的鬼！我只要你活著就夠了！”

　　顧擎川突然提高了聲音，雙手在桌案上狠狠一錘。

　　這一次，他低下頭，再也不曾抬起來。

　　“葉染，你活下來……就夠了。我們，并不是合適的人。”

　　“就因為你坐牢了？！”

　　葉染搖頭：“你以為我會因此而嫌棄你？你以為我經歷九死一生，是為了回來找顧墨遲破鏡重圓的麼！顧擎川，我一直以為你被他親手殺了。我放棄重生后原本可以享受的靜好歲月，我把自己硬生生地活成了一個不成不就的女間諜。我不敢找朋友敘舊，不敢找姐妹傾訴。我一心想著的，就是為你報仇！”

　　“可是我沒有死。”

　　顧擎川的頭依然埋得很低，聲音里的哽咽已經沒有再刻意壓抑了。

　　“葉染，你活著，顧墨遲能夠釋懷了。我活著，你也應該可以釋懷了。這世界上，不是誰和誰一定要相愛，一定要在一起……才說明他們幸福的。現在，你終于可以有大把的時間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了。不是麼？”

　　“不是。不是這樣的顧擎川。”

　　葉染拼命搖頭：“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一定是有什麼原因，一定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你是不是答應了蘇爵一的條件？你要去當線人還是要去臥底，你是不是會有危險？我不要你去，我寧愿你老老實實安安穩穩坐滿十年的牢。

你在里面一天，我就等你一天。你在里面一輩子，我就等你一輩子！如果你永遠不能出來，我甚至可以進去陪你！哪怕我們依然不能在一起，至少我能感受你生活的樣子，就好像……能離你再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