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吧。”
黎安妮扯了扯白大褂的袖子:“我跟蘇司長報備一下,你要想出院,隨時走人。”
說完,她停頓了兩秒:“聽說你父親回來了?你姐呢?有消息麼?”
“你都不知道,我又怎麼知道她在哪?”
顧墨遲反問。
“我跟湘書也就只有在國外進修的那一年多交情而已。她跟誰亡命天涯去了,難道會告訴我麼?”
黎安妮并不很客氣地撇了下唇:“我提你姐,是為了讓你找找親人,跟家里人多團聚一陣。”
顧墨遲沉默著,不說話。
黎安妮索性嘆了口氣:“不廢話了,我走。”
結果還沒等邁出去一步呢,她又停了下來:“三年前,中非拉索高地山下的十二個村子。因為一種名為‘索姆里’毒素的感染,幾乎屠盡了三分之二的青壯年人丁。這個名字在當地的語言里,意味‘距離上帝最近的地方’。我跟爵一親眼目睹了那場災難。或許,那不應該被稱為災難。那是……反人性的,喪盡天良的惡魔試驗。”
面對顧墨遲的沉默依舊,黎安妮再次重重的嘆了口氣,“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后來,我轉業離開了軍隊。爵一被調回國內,將任務權限全權交出去。但我們都沒有忘記,那場人間煉獄的每一個畫面。那時候我們都在想一個問題,假如有天還有機會,冷案重啟。”
“假如有天你發現,你的父親是壞人呢?”
顧墨遲突然開口,與其說是打斷黎安妮的話,不如說是斬斷。
女人臉色微微一變:“顧墨遲,這個笑話不好笑。”
“的確。”
顧墨遲說:“可你敢說你自己就從來沒有懷疑過?那麼大的國際級惡性事件,說撤案就撤案,說擱卷就擱卷。
你一回來就被強制要求退伍,蘇司長也再次被下了權,直接送到尼泊爾邊境去維建。是不是?”
“我父親只是在做一個父親該做的事,保護女兒的安全,幫扶未來女婿的仕途。你這人內心怎麼那麼陰暗?你爸才是壞人,你全家都是壞人!”
黎安妮氣呼呼一甩身,奪門而去。
顧墨遲面無表情地靠著床,他想,或許人家黎安妮這次還真是說對了的。
打開手機,他盯了一會兒股市。
然后拉開財經新聞,上面寥寥數筆的有關顧氏集團的新晉摘文,已經向他傳達了很多信息。
俗稱,字越少,事兒越大。
也是時候,該做個了斷了……
顧墨遲閉了閉眼睛,腦子里轉的旋律倒不見得有多慷慨激昂。
他只是在想到葉染的時候,難能可貴地平靜起來。
葉染會相信他的,他賭。
在這個女人身上,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就沒輸過……
***
第二天是個陰天,混鏘鏘的。
葉染昨晚睡得不踏實,可能是心思太大了。
凌晨過后聽著窗外淅瀝的雨聲,天快亮了才合了眼。
“當當當當~”
伴隨著熟悉又聒噪的聲音,陰陽怪氣的伴奏音讓葉染煩躁地摘下眼罩。
“鬧鬼啊。”
“心姐你起來了啊!小白說不讓我吵醒你,所以我就想著先把早飯準備好。”
楊譽臣可真不是個東西。
葉染想。
要不是看在楊教授的面子上,無論在紐約第五大道還是法國香榭舍離,在地球的任何一個角落,她都不想認識楊譽臣這個瓜。
她就從來沒見過一個男孩像他的性格這麼脫節的。
按說老教授身上為人師表,剛正不阿的優良品質,在這個嫡親的兒子身上,就算是基因突變,至少也應該流傳下來幾片鳳毛麟角的優秀DNA吧。
可這孩子整天就跟吸了笑氣似的,永遠站在不虧待自己的高質量有志青年的最前沿。
楊教授遇難那會兒,葉染本來是特別擔心楊譽臣的情緒。
怕他一下子就能從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快樂里,進化成苦大仇深的復仇者聯盟。
然而他只是平靜地處理完了父親的后事,然后該干嘛干嘛去了。
直到一個月后,他將自己搜集的所有證據備份好幾份,其中一份直接交到葉染手里。
他說他懷疑父親是被人害的,他要報仇,要查出真相。
葉染當時都被他嚇傻了,連夜看完了所有的證據,最后得出的結論差不離。
于是楊譽臣說,要跟她一起回宣城調查。憑他的直覺,父親的被害一定與碧月灣的項目有關。
葉染當時就很無語
,這都這麼多蹊蹺證據了,還憑什麼直覺啊?
于是葉染說,讓他留在國外安心完成學業,自己會安排調查的。
反正她早晚要回宣城,還有不少債要清呢。
原本她還以為楊譽臣沒那麼容易說服,沒想到人孩子直接說了句好,拜托了,然后就談戀愛去了!
談戀愛!
是,沒錯,老爸過世不到兩個月,兒子談戀愛去了。
這波操作直接讓葉染和小白都看不懂了,兩人一合計,要不要拿這熊孩子的血去做個親子鑒定?
保不齊是可憐的楊教授年輕時候不小心被那個角旮旯的綠苔鮮給蹭了一腦袋呢。
不過沒多久,他就被甩了。那女的據說是什麼話都沒留下,突然就人間蒸發了。
傷心之余,楊譽臣茶飯不思,死爹那會兒都沒那麼難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