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檀抓住顧嚴禮的手:“我只是不忍看到,你最后落得一無所有。”
“我怎麼會一無所有呢?”
顧嚴禮笑道:“我有小染啊,你的小染,就是我的小染。她十歲前叫你媽媽,十歲后喊我爸爸。這麼好的女兒,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女人清瘦的臉龐,早已被歲月的細紋刻上一抹深韻。
可是看在顧嚴禮的眼中,始終還是十六歲最美好的模樣。
美好的東西,都是易碎品。
她那麼可愛,卻又那麼脆弱。
在陰謀和算計的漩渦里,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連怨恨的勇氣都那麼單薄。
“當年救你,生死不舍。是我自愿的。賠上后半生,賠上顧家,賠上我的妻兒老小,也都是我自己的選擇。周棟青是周棟青,我是我。”
顧嚴禮翻過手掌,沿著宋檀的眼角輕輕摩挲著,“聽話,過完年,去引產了吧。”
“嚴禮……”
宋檀伸出手,緊緊攥著他的腰身。
時光半百已過,有些話,原本應該帶進棺材的。
可是他們卻偏偏要她活下來……
活下來,是幸運,也是折磨。
但所有人都告訴她,活下來就是希望。
所以今天,她也這樣告訴葉染。
趁著顧嚴禮睡著,宋檀一個人來到樓下書房。
將那封信輕輕浸在熱水里,原本的黑色碳素墨水褪去了顏色。
一層新鮮的胭脂紅,漸漸浮現出來。
這是周棟青留給葉染的信,也是留給她的。
【小夜:
或許,我應該叫你阿檀更合適一些。我想你一定不會希望再被人提起這個名字。
我也一樣,那是你的地獄,也是我永遠驅散不了的噩夢。
我沒辦法為我的身不由己來祈求你的原諒,小蓮是你姐姐,是我妻子,是我至親至愛的女人。
她為了我,不惜作出那樣極端的行為。
我怪她怨她,卻終究不能選擇背棄她。
我疼你憐你,卻沒辦法用愛與不愛,來衡量這一切的發生。
小言和小染的出生,是喜事,也是永遠橫在我們之間抹殺不掉的尷尬。
你帶著小染離開后,我并沒有馬上去找你。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們。
直到七年后,顧嚴禮找到我。他一點都不像出身商賈豪閥的大少爺,一臉唯諾的病態,像古代單薄的文人,卻能一拳打斷我的鼻梁骨。
那時候,我才知道你一個人帶著小染生活在福利院里。身患肺癌,已經病入膏肓。
為了能讓你活下去,我們極盡所能。我心甘情愿,是因為我欠你。他心甘情愿
,是因為他愛你。
小夜,以前我從來不信命。
直到后來與小染重逢,我才真正相信了什麼是世道有輪回,蒼天饒過誰。
可是那又怎樣?人生半百已過,當年我都不怕的事,如今又有什麼好怕的?
這條命,你不稀罕,我便還了小染。
這輩子,我終究不能說出口的,下輩子如果可以早點遇見你。
或許再來親口告訴你。
最后,我唯獨放心不下的,只剩下小蓮了。我走了,小蓮孤苦一人。
因為當年對你的傷害,你們的父母早已跟她斷絕了關系。
她沒有兒女,性情又冷淡孤僻。如果你能原諒她,我真誠向你道謝。如果你不愿意原諒,那也無妨。總歸是下輩子再說吧。】
宋檀抱著信,早已泣不成聲。
“周棟青,你怎麼知道……我后悔呢?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的呢?”
你們又怎麼知道,即使付出再多的代價,犧牲。
即使賭上了兩個家族,即使牽連后輩子孫。
一個人命格已定,終究不過是茍延殘喘。
她病了,在病愈后的二十年,癌細胞轉移到肝臟。
五十一歲,她偷來的人生已經足夠。
她明確的心意和愛意,已經支撐了太久。
她沒有高齡妊娠。
去醫院檢查的時候,就被醫生明確的告知——
生理期的停止是因為更年期的緣故。
而她頻頻作嘔,加上粗大了一圈的腰圍。
是因為肝病變引起的肝腹水……
——嚴禮,我懷孕了。
——你沒開玩笑吧!我們都已經,這……這個年紀了?
——可能是老天爺可憐我們當年的錯過。嚴禮,就算為了孩子,你自首吧。
——你說什麼?
——我是認真的。為了我,你幾乎毀了自己的一輩子。
我不想再這樣提心吊膽了。
——阿檀,我是自愿的。你怎麼知道我現在不開心?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被老爺子認可過。他嫌棄我軟弱無能,不是做生意的料。
我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麼?我不需要靠顧家賺錢,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
——可這是犯罪啊!你真的以為,可以洗的白麼?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的,你是為了我,棟青也是為了我!他已經把四季集團交出去了,無論是警方還是軍方,早晚會查過來的。還有擎川,就算你不想認,他終究是你兒子!我們不可能逃得掉的,自首吧。
——你別再提那個畜生!
——我們回宣城吧,回顧家吧。我想小染了,難道你不想墨遲和湘書麼?我們都老了,你真的愿意這樣茍且一輩子麼?
——你,真的懷孕了?
——嗯,我要把它生下來。不管你在里面多少年,我都等你……
第二百八十八章 把孩子做掉吧
2022-02-23T19:16:41+08:00
第二百八十八章 把孩子做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