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此生全景過隙在眼前，一閃，又都拋之腦后。

　　前面，就是療養院的人工湖。

　　宋檀一直推著輪椅往前走，眼看就要臨近湖邊，卻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賀瓊蓮雙手緊緊抓著輪椅的扶手，明明已經非常緊張，卻始終沒有呼叫出聲。

　　直到她的雙腳幾乎騰空，輪椅的半個輪子都被推出湖面。

　　宋檀的腳步終于戛然而止——

　　賀瓊蓮雙眼大睜，氣息呼哧呼哧。

　　她的雙手抓出青筋，牙齒咔咔打著顫。

　　“你在害怕是麼？可你不是說，周棟青死了，你活著也沒有意思了麼？”

　　宋檀抓著輪椅把手，瘦削的手臂壓勻了力氣。

　　她的臉繃得緊緊的，表情平靜如湖中水紋。

　　賀瓊蓮根本說不出話，只聽到喉嚨里發出的一陣陣可怕的咯咯響。

　　宋檀輕扯唇角，冷笑一聲：“確實。真到這個時候，就說不準了。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也一樣……”

　　她將輪椅拽回來，卻好似已經付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其實她病得已經很重了。這會兒能堅持這麼久，就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我也不想死。當年不想，如今也不想。可是不想又能怎麼辦？偷回來的命，早晚有天要遭報應。”

　　宋檀轉過輪椅，慢慢彎下身，蹲在賀瓊蓮的面前。

　　她伸手拉住賀瓊蓮枯瘦如柴的手，眼中閃爍著異樣的情愫。

　　“我認命，為了我女兒。那你呢？你憑什麼不用為你當初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

　　賀瓊蓮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雙唇開始不停地抽搐，連帶整個面部表情都開始失控。

　　下一秒，宋檀的神色驟然緩和了幾分。

她拉著賀瓊蓮的手，細細摩挲她的手背。

　　“我知道你認得出來我，從我第一次偷偷過來看你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誰。很意外麼？不，其實我覺得，見到我還活著，你應該欣慰才是……”

　　“小……”

　　一聲沙啞的呼喚從賀瓊蓮的喉嚨里溢出來，她抽出手，想要向宋檀的臉上撫去。

　　下一秒，卻被后者不冷不熱地按了下去。

　　“原諒……我……”

　　“原諒？！”

　　宋檀的眼中頓時被一陣冰冷包圍：“你憑什麼覺得我應該原諒你？就因為你偷看了我的日記，所以你用看似最大度的方式，把你的丈夫分享給我？你是不是覺得，是十二歲時愛上的男人，二十一歲的時候……依然做什麼都心甘情愿？”

　　賀瓊蓮說不出話，只有淚水簌簌而下。

　　宋檀抬起手，輕輕撫去賀瓊蓮的淚水，眼底的冰冷再次柔和成光。

　　她終究還是不忍心的。

　　當年不忍心的，如今依然不忍心……

　　“姐，知道我當年為什麼會帶走小染麼？因為我不想讓她留在你們身邊，不想讓她跟我一樣。表面上一視同仁，無區別對待，其實終究是寄人籬下的可憐蟲。愛不敢爭取，不愛也不敢拒絕……只可惜，她終究還是走了我的路……”

　　“小夜……”

　　賀瓊蓮緊緊攥著宋檀的手不放——

　　“對不起，原諒我……對不起……是不是等我死了，你就能……”

　　宋檀低下頭，淚水垂在對方干枯如柴的手背上。

　　她用單手按著自己病發隱痛的上腹，咬咬牙，支撐著說：“我等不到你死了。要死，也是我先了……我的病復發了……”

　　宋檀苦笑著牽了下唇角：“你也想不到吧？大動干戈地折騰了那麼久，幾乎賠上了幾家人的全部，最后，也不過就多了這幾年茍延殘喘。”

　　宋檀，宋檀……

　　曇花一現的諧音，只在夜里盛開一瞬，再美也是徒勞。

　　這個名字，不正是她此生最好的詮釋麼？

　　“姨媽！”

　　就在這時，葉染趕到兩人面前。

　　眼前這一幕，簡直讓她倍覺驚訝。

　　真的是宋檀？

　　她為什麼要來找賀瓊蓮？

　　而且兩人這會兒看起來情緒非常奇怪，眼中帶淚的？

　　“檀，檀姨？你們——”

　　看到葉染突然出現，宋檀趕緊站起身，抬手一抹眼睛，似乎想要把這些失控的情緒趕緊從葉染面前抹殺掉，以免她的懷疑。

　　“葉總監？你也是，來看周太太的？”

　　宋檀微微勾了下唇角，沖葉染點點頭。

　　跟著葉染過來的護士走上前，說探視時間差不多了，要把賀瓊蓮推回病房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那一聲媽

　　2022-02-23T19:16:41+08:00

　　第三百一十一章 那一聲媽

　　樓下的咖啡廳里，葉染平靜地接受了宋檀想要談一談的邀請。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她發現自己真的很難拒絕宋檀。

　　即便是這麼涇渭分明的立場下，即便是她一口一個葉總監的叫，她依然沒有辦法把這個看起來就很有親切感的女人當作敵人。

　　“你為什麼會來找我姨媽。”

　　葉染問。

　　“我跟她是舊識。”

　　宋檀低著頭，臉色依然很不好。

　　“你認識賀瓊蓮，那是不是表示，你也認識周棟青？”

　　葉染沒有給對方太多時間去考慮怎麼圓個像樣的謊。

　　她對宋檀的懷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宋檀倒吸一口冷氣，目光愈發柔和幾分。

　　“算是吧。”

　　“那你也認識我媽對麼？”

　　葉染接連而問的同時，宋檀正端了一杯溫水，想要壓送一下身體的疼痛。

　　聞言，她的手微微一顫，啪嚓一聲，水杯掉落在地。

　　侍應生趕緊拿了拖把過來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