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聊就意味著沒有放下。
雖然沒有辦法設身處地,但溫敬斯依舊嘗試著去體會她當時的絕望。
如果祝璞玉自幼就沒享受過什麼父愛,她對祝方誠的恨或許到不了今天的程度。
只有得到過再失去,才會有天堂和深淵的落差。
這段墜落的距離越長、越懸殊,她的痛苦就越深刻。
溫敬斯沉吟幾分鐘后,將話題拉了回去:“所以,他是在你外公去世之后進的恒通麼?”
“也不是。”祝璞玉搖搖頭,“他走的時候,恒通是交給我媽打理的,就是因為那段時間工作壓力太大,我媽才會因為心臟的問題意外去世。”
談到莫月出去世的時候,祝璞玉的聲音里染上了低落,“然后就便宜祝方誠了。”
溫敬斯:“你媽她心臟有什麼舊疾麼?”
“沒有。”祝璞玉托著下巴陷入了回憶,“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我接到通知的時候,她已經被推去太平間了,醫生說是突發性的心臟衰竭,可能跟她經常熬夜有關。”
溫敬斯微微頷首,看著祝璞玉陷入回憶的表情,可以確定一件事情。
她從未懷疑過莫月出是被人害死的。
溫敬斯順著祝璞玉的話繼續問,“她當時工作很忙麼?”
祝璞玉:“嗯,特別忙,幾乎天天都在加班。”
“其實她手下能幫她的人不少,但恒通那個時候規模比現在大多了,她想守好外公的心血,所以很拼。”祝璞玉想起來,她曾經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沒和莫月出見過面。
那時候她高中。
莫月出晚上回來,她已經睡了。
第二天她要上學的時候,莫月出已經出門了。
“當初跟在你媽身邊的那些人,現在還在恒通麼?”溫敬斯又問。
祝璞玉聽見這個問題之后笑了笑,反問他:“你見過哪個皇帝改朝換代的時候還留著前朝功臣的?不滅他九族就夠意思了。”
溫敬斯跟著她笑了起來,“也是。”
祝璞玉:“我媽走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當時跟在她身邊的那些人了,大概他們也不在北城了吧。”
溫敬斯:“有嘗試聯系過麼?”
祝璞玉:“剛到波士頓的時候試著聯系過我媽的前助理,但她的號碼已經是空號了。”
溫敬斯聽見“前助理”三個字之后,目光變得更深沉了,“你跟她關系很好?”
“你說歆姨啊。”說到許歆,祝璞玉的口吻明顯比之前柔和了一些,“她對我很好。”
溫敬斯:“嗯?”
祝璞玉:“她和我媽媽是同個導師的學生,我外公還在的時候就一直在恒通工作,后來我媽媽接手公司,就把她調到身邊做助理了。”
“她人很好,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我媽媽都很關心,連我媽感冒生病都是她在醫院陪床的。”
溫敬斯拿起酒瓶往高腳杯里倒著酒,啞然地“嗯”了一聲。
祝璞玉覺得他這一聲有些敷衍,回想自己剛剛的話,也覺得有些多余了。
“算了,不重要,反正都聯系不上了。”她不喜歡將自己過于感性的一面展示給他看,“你繼續喝,我去睡了。”
溫敬斯:“嗯,記得給我留被子。”
——
聽著祝璞玉的腳步聲遠去,溫敬斯仰起頭喝了一大口紅酒。
他拿起旁邊的手機,看著郵箱里密密麻麻的數據和資料,最后停在了那個名字上。
許歆。
莫月出的助理。
祝璞玉口中對她們母女很關心的“好人”。
【第159回 你正常麼】
通過這次的談話,祝璞玉已經可以確定溫敬斯的態度。
不管他是出于哪種原因,不愿意去出面干預江佩矜給祝方誠提供幫助這個結果不會變。
祝璞玉沒打算繼續浪費時間和精力說服他。
溫敬斯能幫廖裕錦離婚已經是很夠意思了,做人不能得寸進尺。
祝方誠的事情再想想其它辦法吧。
祝璞玉一個人在床上躺了快半個小時,被一陣開門的動靜打斷了思路。
溫敬斯回來了。
他走到床邊,輕車熟路地坐到了她身邊,“還沒睡著?”
祝璞玉:“你答應我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她很巧妙地避免了直接說廖裕錦的名字,免得溫敬斯又犯病。
溫敬斯:“辦好了我會主動告訴你,離婚程序還是比較復雜的。”
祝璞玉欲言又止。
她知道離婚是板上釘釘了,只是擔心廖裕錦的身體撐不了那麼久。
而且他現在還是失聯的狀態。
祝璞玉最后只能閉上眼睛,平靜地“嗯”了一聲,“那我等你消息,晚安。”
——
東郊某個小院內。
廖裕錦從房間里出來,在院子里擺弄著草坪里的花草。
初春,花草長出了新芽,土地中透著隱約可見的綠色,生機勃發。
生命枯萎的人,看到盎然生意時,總會有諸多感慨。
那一刻,廖裕錦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過往的畫面,像是一部電影結束后的閃回一般。
他人生中將近一半值得被紀念的片段,都和祝璞玉有關。
她在圖書館小心翼翼地偷瞄他、被他發現后故作鎮定;
他們一起吃下午茶,他替他擦掉嘴角的奶油時她漲紅了的臉;
他參加運動會的時候,她站在跑道旁邊為他拍照吶喊——
廖裕錦蹲下身,手指輕輕碰著那剛長出來綠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