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約約間,她聽見有人在喊她。
周清梵回過神時,就看見了面前的小柳——丈夫在世時,小柳是負責照顧他們夫妻的保姆。
“大少奶奶,吃飯了。”小柳將手中的飯盒放下,雙手攙著周清梵的胳膊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周清梵起來的時候眼前發黑,雙腿麻木得幾乎都沒有知覺了。
不知道是跪太久還是太冷了。
小柳將周清梵扶到一旁的桌邊安頓她坐下,然后打開了飯盒,將熱氣騰騰的湯送到了她手邊。
桌子的位置正對著祠堂的靈位,周清梵一抬頭便看見了那張黑白照片,視線停住。
“大少奶奶,節哀。”小柳見她這樣子,輕聲地勸了一句,表情復雜。
周清梵沒有言語,收回視線,低頭拿起勺子,機械地往嘴里送著湯。
小柳看到她吃東西,才放下心來,同她說起了主宅的情況:“夫人這幾天在忙公司的事情,聽說她后天就要宣布大少爺的遺產安排了。”
周清梵還是不說話。
上個月的十號,她的丈夫、陸家長子兼繼承人陸巡止在盤山公路遭遇意外,當場死亡。
他們才結婚不到七個月,連一個紀念日都沒過過。
周清梵至今都記得,陸巡止的葬禮那天,前來哀悼的人看她的目光有多同情。
不僅同情她死了丈夫,還同情她這輩子都要被困在陸家這座牢籠里。
陸家迷信風水玄學,這在豪門圈內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陸巡止去世后,陸夫人找來的大師說,想要陸巡止超度,就需要周清梵這位妻子為他守靈一個月,守寡至少三年。
因為這句話,周清梵被陸夫人安排到了祠堂。
掐指一算,已經快一個月了。
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幾乎都在這里跪著。
小柳來給周清梵送衣服和吃食的時候,都是一臉同情的。
周清梵喝著湯,側目看了一眼窗外,放眼望去一片白色。
像極了陸巡止葬禮的那天。
快一個月了,周清梵還是沒有徹底接受陸巡止死亡的事實。
陸巡止是她在陸家唯一的靠山,當初是他力排眾議娶了她。
陸夫人不喜歡她,陸家其他人亦是如此,她本就謹小慎微,靠山倒后,更是看不見未來。
想起那位大師和陸夫人說的話,周清梵閉上了眼睛。
她想,或許她的后半生都要枯死在這座華麗的牢籠里。
……
周清梵胃口很小,今天依舊沒能吃完小柳送過來的午餐。
這樣的情況已經持續快一個月了,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快要脫相。
小柳有些擔心,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勸,正常人在祠堂對著自己亡夫的靈位,哪里吃得下飯?
不知道陸夫人什麼時候才會松口讓她回去……
再來幾天,小柳都擔心周清梵要去給陸巡止“陪葬”了。
小柳的思緒被一陣開門的聲音打斷。
周清梵也聽見了,兩人不約而同地看了過去。
來人是老張,陸家的總管家,也是陸夫人的心腹。
老張走到了周清梵面前,喊了一句“大少奶奶”,隨后同她說:“今晚陸夫人宣布遺產分配,大少奶奶回主宅準備一下吧。”
小柳聞言一喜,替周清梵開心。
周清梵本人卻是沒什麼情緒上的起伏,只是順從地點點頭。
——
時隔將近一個月再回到臥室,周清梵才發現,墻上巨幅的婚紗照已經被處理過了。
但即便如此,臥室里還是有不少陸巡止的痕跡,比如衣柜里的衣服,抽屜里的手表。
周清梵站在衣柜前看了幾十秒,拿好換洗的衣服去了浴室。
凍僵的身體泡在熱水里,終于有了恢復知覺的征兆。
泡澡泡了半個多小時,周清梵穿著睡衣,裹了一條毯子走出來。
剛出來,便聽見了一陣敲門聲。
“哪位?”周清梵習慣性地問。
外面沒有回應,只是又敲了兩下門。
周清梵蹙眉思索了幾秒,猜測可能是小柳——除她之外,也不會有人來找她。
于是周清梵開了門。
可門打開的那一瞬,門前的人并不是小柳。
看到站在門前的男人,周清梵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裹緊了身上的毯子。
陸衍行。
她亡夫的親弟弟,她的小叔子。
“媽讓我上來拿東西。”陸衍行的視線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幾秒便收回,聲音淡得像水。
周清梵點頭表示理解,“需要幫忙麼?”
陸衍行沒有回應她,直接越過她走到了書柜的方向,打開了某一節抽屜,從里頭取了一份文件。
他的動作干脆利落,拿好東西之后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全程沒有跟周清梵說一句多余的話。
周清梵對此習以為常。
她嫁入陸家半年多,和陸衍行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句。
他平時不在陸家生活,大概一兩個月才會回來一次。
周清梵不了解他,但看他的某些表現,能確定他是個寡言冷淡的人,還有些清高——他心底應該是看不起她的。
或者說,整個陸家,沒有誰看得起她。
她只不過一個出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攀上這樣的豪門,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她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