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六,宜出行、宜開市、宜嫁娶。
鎮西將軍府喧鬧一整天,直到夜深,依然沒有恢復安靜。
林穗身穿花紋繁復的喜服,安靜坐在大紅色的百子千孫被上,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
她很緊張。
傳聞中,東武國的鎮西將軍梁宵,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他只領一萬兵馬,就橫掃了擁有五萬騎兵的胡羌族,并在胡羌族唯一的流動水源中投毒,逼得胡羌族舉白旗投降。
而林穗,是胡羌族的圣女。
從踏出族中的那一刻開始,林穗就在等,等著梁宵向她舉起屠刀……可他偏偏不按規矩出牌,不僅沒有殺她,還把她娶進了門。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林穗正要緊繃身體,卻見進來的是個穿著件水藍色褙子的年輕婢女。婢女手中捧著件雪白的紗衣,纖薄清透,難以蔽體。
「將軍命你換上這件衣裳,去花園中跳支舞助興。」婢女冷冷看著林穗說道。
林穗隱在紅蓋頭之后的臉倏然泛白。
她雖然不曾期待自己能擁有幸福安穩的洞房花燭,可在天寒地凍的氣候中穿著這件紗衣當眾跳舞,不僅會令她顏面掃地,她的身體也會被凍垮。
梁宵娶她,果然沒安好心!
但林穗沒得選擇,梁宵抓了胡羌族的少族長,她必須救他。咬牙卸掉新娘妝,她強忍著刺骨涼意,穿上紗衣。
不過,臨出門時,她還是在外罩了件披風。
婢女拎著燈籠在前面領路,凜冽的冬風穿過回廊,刮在臉上,悶生生的痛。
隱約間,有歡聲笑語傳入耳畔,四周皆暗,唯獨結著薄冰的湖岸邊,燈火透亮,熠熠發光。
而人群正中間,是一個身形高大的英俊男子,他穿著大紅色吉服,懶洋洋地坐著,修長的手指輕執酒樽,側臉含笑,溫柔而多情地把杯中酒水倒入跪在他身旁的姑娘嘴中。
姑娘含了酒,伸出素白的手腕勾住男子的脖頸,朱紅的櫻唇微微嘟起,風情萬種地迎上前。
奢靡香艷的場景,刺痛了林穗的眼。
她盯著梁宵,身體激動得直顫抖,眼眶泛紅,嘴角卻揚起笑容:「晏之。」
原來梁宵,就是梁晏之。
是她苦苦思慕了六年的男人。
聽到聲音,梁宵抬眼看過來。對上她的視線,他斂起笑意,臉色轉冷,聲音更是鋒利刻薄:「還愣著做什麼?脫掉外衣,去湖上跳一支舞,給我們助興。」
林穗踉踉蹌蹌地沖上前,用力推開那個欲以嘴哺酒的姑娘,哽咽著抓住梁宵的手:「晏之,是我啊,我是歲歲啊,你真的還活著呢,太好……。」
梁宵輕「嘖」一聲,沒等林穗說完,就滿臉不耐地將她甩開。哪怕她因此而跌落在地,他臉上也沒浮現出半分憐惜。
「林穗,當初你嫌棄我一無所有,轉而投靠胡奴時,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會再落到我手中吧?你不是最擅長用狐媚子的手段討好權貴嗎?來,我身邊這些公子皆是世家子弟,個個貴不可言,若你能討好他們,下輩子都將衣食無憂!」
梁宵記得她,也娶了她,卻將她視作倚欄賣笑的風塵女子,讓她脫衣取樂?他明明承諾過,再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委屈的呀?
林穗雙眼噙淚,拼命搖頭:「不是的晏之,你誤會了,我沒有……。」
「怎麼?不會跳舞?」梁宵再度打斷她的話,眉眼間一片暗沉:「那我要你這雙腿何用?不如打折了罷!」